第十九章 识得情殇
密室的石门缓缓地打开后，莺儿领着所有人走出琼华楼，楼外的路上大概是因为夜深了，行人渐少。 月夜下微风拂过，刚才他们都闷在密室闷出了一身汗，此时的清风送爽为他们带走了不少炎热。莺儿拉过梁霜降的手认真地道：“这两年我会替你暂代门主之位，如果你来了江南一定要去邺城的梁府找我，不用问是哪一家梁府，去到你就会知道的。” 梁霜降无奈地重复着：“莺儿姑娘，其实我真的不想当门主啊！” “好了，别废话了，赶紧回去处理你在皇都的事，走走走。”莺儿怕她再推辞连忙将她的身子转了过去，迫不及待地要赶她走，她知道她对天书很感兴趣，只要为了天书她肯定会来江南的，如果她敢不来，无论天涯海角她都会把她逮到江南，况且这不是还有个人跟着吗…… “那莺儿姑娘，我们就先告退了。” “嗯。” 梁霜降叹了口气，朝她挥了挥手，便和依旧沉默的楚墨雪并肩往摄政王府走去，而梁灏君正想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们一起走时，却被莺儿扯着衣领拖回了琼华楼。 “救命、救命！唔唔唔！”一路上又只剩下他凄厉的怪叫…… 梁霜降在听到后问一旁的楚墨雪：“喂，他叫救命你救不救。” 他闻言反问：“那你救不救？” 随后两人很有默契异口同声地道：“回去吧。” “闭嘴，你这个蠢货。”莺儿受不了这惨绝人寰的叫声，一把捂住他的嘴恶声道：“我有事和你说。” 这时的梁灏君也不作了，皱眉极其严肃地问：“是琼华楼要倒闭了吗？” “倒你的头啊！我跟你说，你在皇都要是不好好保护新门主，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和你算账。” “诶！不要啊，我的时间得留给漂亮的姑娘们！” “你这个色鬼，要不你来当这个门主算了，我想霜降也会很乐意的！” 梁灏君疑惑地问：“她叫霜降？” “也是我们梁家人呢，这下子江南那边难搞的老头们应该无话可说了！” “别傻了小妹，就算是和我们同一个姓氏，他们还是会用她始终是外人这个借口反对的。” 莺儿咧嘴狡诈一笑，自信地道：“我自有办法，对了，我明天就回去了，你留在这里好好保护门主，知道了吗！” “诶，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本来是要抓你回去当门主的，现在既然有更适合的人，你就滚一边去吧。” 梁灏君扁了扁嘴，小声地说：“那你自己当门主也行啊，为什么非得要我当！” 瞧他那委屈样莺儿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呵呵呵，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恩爱的爹娘四处云游前明明交代你好好管理琼华楼，你却一拍桌子说‘人家要去当大夫’，接着就闹离家出走，把这些重担丢给我这个小妹承担，反正我明天就回去了，现在就多扭几下当补偿。” “诶哟哟，做大夫好啊！小妹！” 而此时另一边正在并肩走的两人突然从沉思中反应了过来，很有默契地同时开口道——“什么是预约？” “你听说过江南梁府吗？” 梁霜降解释道：“预约？预约是提前和别人约好做一件事。” “原来如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幽言楼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楚墨雪打量了一下她，若有所指地说：“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江南梁府在我看来是一个很奇怪的家族。” “怎么说呢？” “受梁府的影响，在江南那边女性穿着和皇都不一样，而且那边盛行男女平等、婚姻自由……” 梁霜降喃喃自语地接上：“一夫一妻。” 这完全就是女性的天堂啊，不过是隔了几千里，就和皇都这边压抑的气氛迥然不同！ “你怎么知道？”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因为我也是那边来的，江南~江南真好呢，你这样一说，我更想去了。” “去当门主吗？”说起这件事，楚墨雪的脸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若是她当了这媚门门主，难免要像刚才那花魁莺儿表演的一样，穿着暴露，以色侍人。 “当不当门主再说吧，最重要是去见识一下天书。” “若你去了江南当了门主，这摄政王妃之位怎么办，柳府怎么办，皇上怎么办？”如果她不想当摄政王妃，那对他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梁霜降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楚墨雪闻言失望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上那抹弯月。 她突然瞥见他这幅落寞的样子，心中划过一丝难言的情绪，于是忍不住开口道：“喂，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她心中的千丝万缕就只能以这句话说出，再想说什么却梗在喉…… “那么，你要怎么样报答我。” “施恩莫忘报嘛，呵呵呵。” “我可没那么多善心。” 梁霜降听他这样一说，以为他真的要她‘报恩’，忍不住抱怨道：“喂，都怪你我们才陷入困境，那杯茶你该喝！” 见她恢复了牙尖嘴利的样子，他笑道：“是该喝。” 突然她一拍额头，惨叫了一声：“惨了！” 楚墨雪闻言紧张地问：“怎么了？” “我们把喜结良缘落在琼华楼了！”她想起下了舞台后他们就把那八角宫灯交给了一个丫鬟，然后才进入密室的！现在倒好，他们两人都忘了这回事了，那对宫灯颜色艳丽、做工精细，是很值钱的！ “我已经吩咐梁灏君帮我拿回幽言楼。” “有一盏是我的，为什么都拿回幽言楼。” “有本事你就来幽言楼拿啊。” 梁霜降闻言脸就黑了一半了，她气愤地指着他骂：“jian商！” “你骂对了，无商不jian。” 本来并肩走着的她见他真的不打算把宫灯交给她，气得停了下来：“把我的宫灯还给我！” 年纪轻轻的孩子总是比较容易脑子发热，虽然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按倒楚墨雪让他老老实实地交出喜结良缘，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向前扑一扑！ 当她飞身扑去时，楚墨雪像是早料到她的举动一样，轻而易举地回身接过了她的身体并抱着她一个回旋，然后他欢快地道：“来来，我们来举高高。” “你、你TM在逗我吗……”她一个三十好几的人居然被他举高高！？她举他还差不多！ 本来就是开个玩笑，他也仅仅是抱她在怀里，但见她脸色不佳他揶揄道：“暖儿，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快放我下来。” 两人从刚才就一直在走着，没多久就回到了摄政王府，楚墨雪无奈地看着两人前面的高墙问：“你是打算用爬的回府吗？” “哼！”她倒是想爬，可是这极大极森严的摄政王府别说是狗洞了，就是连老鼠洞都没有！她要怎么爬进去！ “抓稳了。”他宠溺地等她做好准备后，轻松一跃一落间，两人翻过高墙便到了杏花林中的某一个角落。因为这个林子不知为何总是弥漫着一片薄雾，所以也难怪会传出如此多鬼神之说。 “你怎么知道那堵墙后面就是杏花林。” 见他笑而不答，梁霜降想了想，他平时都来这里和香湘私会，哪儿能进来他难道还不知道吗，于是在心中又鄙视了他一下。 楚墨雪见她神情古怪，便柔声哄她道：“我经常来杏花林等你，当然熟门熟路了。” 待她仔细想了想后，发现这话有点不对劲，就反驳他：“少来了，肯定是因为经常来见香湘所以才会那么熟。” “暖儿，你别误会。” 梁霜降想着这货怎么说话越来越不正常，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停停停，我没有误会啊！你跟谁见面我都不会误会！” “可是你刚才的表情就跟在台上吃醋时一样。” 他这话让她震惊了，她吃醋？笑话！她会吃楚墨雪的醋？他也未免太自恋了吧！她伸手探上他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低声道：“没发烧啊……” 她这话成功地让他脸黑了一半：“我是认真的。” “认真？认真什么？认真地在戏弄我吗？”梁霜降别开脸开玩笑地说。 他难道会看不出她在装傻吗？楚墨雪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暖儿，离开摄政王府，跟我走，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天上的乌云似乎很有默契地挡住了那抹皎洁的弯月，带着闷热气息的风也跟着吹得更猛烈，杏花林的枝桠被吹得簌簌作响，整个大地仿佛压抑到了极致。 梁霜降在听到他用严肃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后完完全全地呆住了，好半天才消化这番话，她挥开他的手，低下头道：“楚墨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她心里有他，她明明没有，她明明从未将他放在心上！他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自己早已发过誓断情绝爱，她没有违背誓言！ 他分明坏事做尽，她又怎么可能会放他在心上！他们在杏花林第一次相遇，他以为她是一般侍女，还想让她‘上位’服侍别的男人；上巳节再次相遇，他当众刁难她；在醉酒的她的闺房威胁她；还无耻地三番四次偷看她洗澡！ 可是脑海中却无情地闪过她和他之间的另一些片段——他半夜潜入她房内，用在这时代很难找到的冰块替她揉被符司睿打伤了的脸；月夜下，他带她共赏开得正艳的杏花，还屈尊纡贵替她按摩伤了的脚踝；当她骑上了正在发疯的马儿乱窜时，他紧追在后保护自己；为她特别定做这时代没有的扑克牌，送她价值连城的月鲛纱、凝雪白露…… 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全都如电影回放般历历在目！原来错的是自己，是她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 似乎察觉了她的反常，楚墨雪皱眉道：“暖儿，看着我。”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仅仅是他的一句话就能引起她情绪的波动，梁霜降啊梁霜降，难道你又想变成以前那个蠢女人吗？只懂付出自己的一切，最后却会被惨遭背叛，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就算她承认了自己的真心，那又如何，谁能保证他日后会不变心？ 那到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难道她重获生命就是为了重蹈覆辙吗？不，她宁愿这辈子留在摄政王府也不要再见到这个男人，只要不见他，她的心就能慢慢平复下来，如今她只能这样做了！ 她双拳紧握，摇了摇头冷声道：“不要，你放下我！” 他见她态度坚决，无奈之下他叹了口气，慢慢地把她放了下来。 梁霜降就像一只受伤的刺猬，硬撑起满身尖刺防备地盯着他道：“楚墨雪，我不知道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居心，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一点，我爱符司睿，不管他怎么对我，我依旧爱他，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了他费尽心思，就算是以命相抵我都要爬上他正妻的位子吗？而你所说的不过是你的错觉！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免得你想太多……” 楚墨雪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在沉默许久后，他的薄唇边泛起一个苦涩的笑：“既然如此，那我便如你所愿。” 在爱情的面前，即使再聪明的人也是会有智商为零的时候，只要他再用心想一想她对符司睿的态度就知道她在说谎，但此时他心脏就像是被人攥紧一样，一阵阵酸楚让他难以喘息，她都这样说了，他不能厚着脸皮再纠缠下去…… “……”他脸上受伤的表情狠狠地刺痛了她，但她选择忽略，在见他转身离去后，她也跟着朝秋水居跑去。 各怀心事离开的两人完全没注意到这杏花林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 碰巧他散步之时听到杏花林有些吵闹声便过来看看，两人之间的对话大部分都被他听到了，他故意摒住自己的气息以免被楚墨雪发现，等他们各自离去后他看着梁霜降跑去的方向沉思片刻后也跟着如夜魅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随后，一场暴雨倾盆而下，似乎要把在杏花林里发生的一切都冲走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