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伊机伯以死明志
习信带来的兵马,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地,他们大多数人毕竟都是隶属于荆州牧统治下的兵马,而并非习家的私人部曲。 眼见的刘表亲自下令,黄忠霸气凛然,他们心里又怎可能不怕? 刘表深吸了一口气,森然道:“你等附逆作乱,本应当场处死。但再一想恐怕你们也并不知情,而只是受到了习信的蛊惑。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能护送我到小北门平安登船,我非但会不计前嫌宽赦了你们的罪责,更会记功论赏,封妻荫子!” 黄忠皱着眉头问道:“叛军不过千余人,关张二将如今也已被我射伤。我敢立下军令状,主公只需与我五百精兵,便足以杀尽叛军!” 刘表苦笑道:“汉升以为,只是刘备一个人做乱吗?” 黄忠低下头看了看死不瞑目的习信,忽然张大了嘴,难以置信一般地道:“难道?” 刘表萧索地摆了摆手,“如今荆州之内,我能够相信的人,除了你和仲业以外,便只有我的子侄了。习信能够率兵前来,磐儿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所以,现在只有长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长沙守将刘虎,和刘磐一样,也是刘表的侄子,忠诚度绝对没有问题。 只是,丛襄阳到长沙,水路换行的话,最少也需要三天的时间。而仅凭如今这点兵马,能够将刘表安全护送到长沙么? 黄忠轻叹了一口气,刘表已然做出了决定,不管怎样,他也只能是拼死相随了。 黄忠开路,文聘断后,率领着这不足千人的残兵败将,一路急行,总算是抢在了叛军形成围堵之势前赶到了江边。 茫茫大江之上,只是孤零零地停靠着几艘押粮船,黄忠心里面虽然隐隐失望,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到提着龙雀大环来到江边,黄忠扯着嗓子喊道:“我乃是荆州中郎将黄忠,有公务需征用船只,请主使人出来与我相见!” 黄忠一连喊了三声,可是船内却毫无反应。 心急如焚的黄忠,也顾不上再啰嗦了,掣弓在手,弯弓拉箭,瞄准了船舱的方向便是一箭射了出去。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找你甘爷爷的麻烦?” 黄忠这一箭的力度拿捏的很准,既不会射透船舱伤及无辜,也会起到警示的作用。当然,如果船里的人继续装死的话,黄忠也就不会再客气了。 随着这一声响雷般的暴喝,只见船舱内走出一条身披锦绣的昂藏大汉来,身长八尺有余,虎背熊腰,面带煞气,手持一柄丈二长枪,指着黄忠的鼻子破口大骂不止。 黄忠冷笑一声,丛箭壶中又取出了一支箭来,搭在弓弦之上,瞄着甘宁冷笑道:“这一箭,我要射你腰间的铃铛!” “你以为你甘爷爷是吓大的吗?老子和你打赌,别说射中这个铃铛,便是能沾到我的分毫,你甘爷爷当场便跪下给你……” 锦衣大汉的话还没说完,便只见一道寒芒迎面激射而来,心里面暗吃一惊,连忙一个鹞子翻身,险而又险地躲开了这要命的一箭。 重新落回到甲板之上,锦衣大汉虽然心里暗道侥幸不止,脸上却是不肯服软,哈哈大笑出声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无非是劲头不小而已,准头却是差的太多了。” 黄忠不以为意地绰弓在手,手指了指甘宁的腰间,淡然道:“我有儿子,所以不用你给我磕头,只需要让出船只来便可以了!” 锦衣大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表情顿时变的无比的精彩,因为他那个从不离身的铃铛,居然真的不见了。 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锦衣大汉猛然跪倒在地,拱手抱拳道:“是甘宁狂悖无知,高人当面大呼小叫着实该死!” 甘宁,甘兴霸,劫寨将轻骑,驱兵饮巨瓯的虎狼之将! 黄忠笑了笑,走近来扶起甘宁道:“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的锦帆贼,久仰大名了!” 甘宁脸上泛起一丝羞赧的神情,他是巴郡人,年轻时喜好游侠,狂放不羁,时常纠集人马,成群结队的携弓带箭,游来荡去为祸地方。又因为他们多身着锦衣,腰挂铃铛,因此而得名“锦帆贼”。 后来随着年龄渐大,甘宁沉下心来读了一些经史子集,幡然悔悟,浪子回头,率从着手下人投奔到了刘表帐下,渴望着在这乱世之中建功立业。 只可惜,明珠暗投,最注重门第家世的刘表,压根就看不上曾经做贼的甘宁,没几天就把他打发到了江夏太守黄祖那里。 黄祖虽颇有几分军事才能,但对于甘宁同样看不上眼,否则的话,也不可能把押运粮船这样的差事交给甘宁。 但是,英雄相惜,黄忠一眼便看出了甘宁的不凡之处,因此两个人虽然只是头次相见,却是相谈甚欢,互有好感。 黄忠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叹口气谆谆劝道:“我知兴霸怀才不遇,心有不忿,但毕竟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主公虽有诸般不好,但毕竟是荆州之主。兴霸听我一言,暂且放下心中成见,若能保护主公安全到达长沙,又何愁主公不能重用于你?” 甘宁笑了笑,摇摇头道:“实不相瞒,若非汉升兄相劝,我绝不会去趟这浑水!刘景升虽有‘八俊’之名,但却不懂兵事不通战略,若在盛世之时,或可为一方良臣。但如今天下不宁,群雄纷争,他注定会被吞并,一无所成。但今日汉升兄发话了,我甘宁便是豁出这条性命去不要,也会陪你们走这一遭!” “好兄弟!” 黄忠重重拍了拍甘宁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甘宁所说的这些,他又何尝看不到?只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不管将来如何,如今他既已奉刘表为主公,便要为他赴汤蹈火而在所不惜。 眼望着高耸入云的襄阳城,站在甲板上的刘表,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nongnong的不舍。当年他将治所丛汉寿迁到了襄阳,一来是能够更好地控制荆襄世家,二来也是因为襄阳城更加的雄壮气派,更有王者之城的气象。 可是如今,他这个襄阳城的主人,却不得不远走他乡,心中又如何不感慨万千? “主公,等我一下!”
大船已经拔锚扬帆,正要起航之时,岸边却远远地传来一声呼喊。 而刘表的脸上,却猛然浮现出了一丝浓烈的恨意,远远地瞪着急匆匆跑过来的那个人,攥紧了双拳杀气四溢。 “是别驾伊先生!” 黄忠将手搭在眼上又看了看,忽然惊叫出声道:“他怀里抱着的,好像是,是修公子!” 刘表浑身一震,恨意更深,手指着已经跑到岸边的伊籍咬牙切齿道:“伊籍,我自问一向待你不薄,为何要叛我?” 刘表确定,昨夜与他商谈的六个人之中,一定出了内jian。而且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内jian正是眼前的这个人,跟随他将近三十年,虽无兄弟之名但有兄弟之情的伊籍,伊机伯!因为只有他,非但对刘备没有敌视之意,反而相交莫逆。 刘表的质问声传进伊籍的耳朵里,让他痛不欲生地跪倒在地,脸上挂满了悔恨的泪水。 “主公,我自知罪孽深重,本该自尽谢罪,无颜来见你。也是我一时糊涂,才酿成今日大错。” 伊籍痛哭失声道:“但我敢对天发誓,我绝无半分要害主公之意!不管主公信不信我,伊籍都罪该万死!今日前来,并非要求得主公宽宥,而只为将修公子送来!如今心愿达成,伊籍再无牵挂,来世再给主公当牛做马以恕今生之罪!” 伊籍将刘表的小儿子刘修,轻轻地放在岸上,整了整衣冠,深吸了一口气,便义无返顾地跳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江之中。 黄忠飞身上岸,将年仅八岁的刘修抱回到船上,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刘表道:“主公,要救他么?” “救不了了!” 刘表还没开口,甘宁就皱着眉摇头道:“没看到这么久了他还没有浮上来么?很明显,他是以死明志,恐怕身上是绑满了重物,沉入江底只求一死。” “走吧!” 刘表将自己的幼子揽在怀里,心里面五味杂陈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刘表的元配陈氏,就是在生刘修时难产而死,所以刘表对自己的小儿子一向都不是很喜欢,但现在,他却是刘表最大的希望。 “蒯异度,你既已答应与我联合,为何变卦将他放走?” 船痕帆影已经消失在了天边,满头大汗的蔡瑁,气喘吁吁地看着气定神闲的蒯越厉声喝问道。 蒯越远望着滚滚涌动的江水,淡然一笑道:“围杀刘表,于我蒯家而言,有弊而无利,我为何要听你的话将他留下来?” 蔡瑁脸色一沉,森然道:“难道,你就不怕给你们蒯家带来灭顶之灾吗?” 蒯越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我蒯家书香传世已有数百年,不敢说枝繁叶茂,但是只凭你区区一个蔡德珪就想要让我蒯家灭门,我只能送你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