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潘笑将近日来查到的信息通过电话告诉了苏皓，得来的却是对方良久的沉默，奇怪之下潘笑追问苏皓，是否认识这个叫苏有天的人。因为通过之前种种迹象表明，苏皓和Hecate想要复仇的对象是有关联的。沉默良久后，男孩在电话里告诉了潘笑他和这个人的关系。 “他是我父亲。” 简短的几个字，足以说明苏皓此刻痛苦复杂的心情，潘笑第一次对这个男孩有了一丝怜悯。 翌日，S市刑警大队。 苏皓应潘笑要求一早来到了刑警大队，等来的却是一张照片。 “如果说Hecate要杀你的父亲，那肯定就是想为李伟报仇，而能为李伟报仇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儿子，李杰。”潘笑对苏皓说。 苏皓坐在板凳上，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良久，他才说：“李杰？我不认识这个人……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H把李伟的死归咎于你父亲，如果说H是李杰，那他的用意就是让你亲手杀死苏有天，让你体会失去父亲的滋味。”陈思成解释道。 “失去的滋味？”苏皓说，他突然笑了起来，“难道我体会得还不够深刻吗？” 知道苏皓所指是他母亲之死，众人面面相觑。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Hecate要我杀了我爸爸，难道我真的要听他的话吗？！”苏皓突然站了起来，太阳xue上青筋毕露。 “我们的意思是，如果你直接拒绝他的话，可能会激怒他，到时他亲手作案的话，你父亲的安危就难以保证……”潘笑看着苏皓，一字一句地说，“为今之计，只有你先答应他，然后在那之前抓到他。” “你什么意思？那如果没有抓到他呢？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了，我不能再失去我爸爸！”虽然竭力压低嗓子，但苏皓语气中的哭腔还是非常明显。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不自觉地出现一丝同情。张丽雅率先上前，轻拍苏皓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放心，这期间我们一定会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父亲，况且，我们现在已经有H身份的初步判断。” 虽然不说话，苏皓的眼睛里还是透露出点点亮光，他看着张丽雅，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张丽雅向曾小凡点点头，对方递过来一张相片，张丽雅说：“我们去过李杰之前就读的龙阳小学，要来了他的证件照。根据之前的线索，我们推断出H很可能一直潜伏在你身边，你可以看看这张照片，看你认不认识李杰。” 双眼盯着张丽雅递过来的相片，苏皓死死地攥着拳头，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又回来了，他的心脏和眼皮一起突突地跳动起来。 思忖片刻，苏皓最终还是接过了相片。 这张照片不新不旧，是一张证件照，上面的男孩一头剃得一丝不挂的寸发，他有着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正笑得天真烂漫。想到照相不久后男孩悲惨的遭遇，就令人惋惜。这证件照上的男孩非常普通，可是苏皓却越看越眼熟，他盯着照片久久地出神。 终于，照片上男孩的脸和苏皓脑海里的一张面孔，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苏皓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还好一旁的张丽雅及时搀扶住他。苏皓手中的照片滑落在地上，他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 “你认识李杰对不对？他现在在哪儿？”见苏云如此，潘笑立马问道。 然而，苏皓的喉咙却再也无法发出一个字，他只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起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他跌坐在椅子上，久久难以自持。 竟然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苏皓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身边的潘笑等人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们的嘴唇上下张合，好似在说着什么，然而，苏皓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他的耳朵连同大脑，嗡地一声炸开，那些噪音，夹杂着记忆里的李杰，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转来转去。 被最信任的人捅了一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过去几年，尽管苏皓时刻提防战战兢兢，但他终究还是被人推下了万丈深渊。可是能让他放心交出后背的，有几个人呢？他未曾想过，多年来的陪伴都只是算计，是处心积虑的伤害与陷阱。 他突然想睡去，不再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苏皓看了照片后，就跌坐在椅子上半天不说话，无论潘笑等人如何询问，他都毫无回应，一双无神的眼睛久久地直视着前方，似乎陷入了魔怔。 “他到底怎么了？”周望不解地低声问道。 “如果你发现，多年来最好、最信任的人，处心积虑地想要谋害自己，你会是什么反应？”陈思成脱口而出。 苏皓的反应，已经很直观地告诉了众人这个不争的事实：Hecate，即是李杰，是苏皓身边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最信任之人。 张丽雅看着男孩的脸，情绪也被带动着低落起来。 潘笑不说话，只是转过身望向窗外。良久，他才轻声说：“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方处心积虑就是想要算计他，他又怎能不中计呢？”面对潘笑的冷静，张丽雅难免感性起来，“况且由头到尾，他都没杀过一个人。” “那又怎样？事情的源头是他，事实上，他也间接杀死了那些人。”潘笑说。 张丽雅微忿，他反驳道：“现在看来，他也只是一个受害者、一颗棋子而已。他才二十三岁，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不应该承受的伤痛？难道我们不应该多加理解吗？” 潘笑的双眼望着窗外变幻莫测的天空，他压低嗓子说：“对于我们来说，犯人就是犯人，无论什么样的原因都好，在法律上他始终是犯了罪。” “法律不外乎人情，为什么你……”张丽雅脱口而出，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但最终她还是小声说道，“总是那么无情？” 潘笑愣住了，片刻后他理理衣领，向办公室门口走去，离开前他抛下一句话：“如果想少点他这样的受害者，我们就更应该尽早破获这单案子。我出去抽支烟，他应该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了……” 听到潘笑的话，张丽雅揪紧的心终是松开了，她的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 他终是承认了，男孩只不过是一个“受害者”而已。 十几分钟后。 苏皓终于从魔怔之中醒来，他的眼睛再次聚焦，模糊的视线也慢慢清晰起来。眼前，是专案组众人的脸。 “你怎么样？”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是张丽雅。 张丽雅顺手拿起办公桌上的水壶，给男孩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可对方却不理她，只是默默地又闭上了眼。张丽雅叹了口气，她心知Hecate一定是男孩认识的人，而且这个人对其的意义重大，否则男孩不会受如此沉重的打击，恐怕短时间内，对方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没事了？”此时潘笑刚好从外进入办公室，看到苏皓闭眼的一幕。 张丽雅向潘笑点点头，潘笑走过来站到苏皓面前，众人都不言不语，足足过了半分钟，潘笑才说：“我知道你现在很不想面对现实，但你要想想，如果连你都放弃的话，那你父亲该怎么办？” 苏皓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不为所动。 “警方刚刚接到报警，你父亲声称收到了死神的审判通知单，执行日期是这个月的二十八号，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拦截并捉捕Hecate。” 此言一出，苏皓立马睁开了眼，他看着潘笑，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片刻后，他终于说话了：“是Hecate以我的名义发出的审判通知单？” “应该是。” “我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你必须马上联络H，并承诺你亲手执行审判，然后告诉我们，他究竟是谁？”潘笑说。 “那可是我爸爸，他会轻易相信我愿意这么做吗？”苏皓提出质疑。 “不相信也没办法，至少这是他一直想要达到的目的，”潘笑说，见苏皓对H的身份避而不语，他又问道，“他是谁？” “如果抓到他，会怎么样？”苏皓却答非所问，他看着潘笑，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然而，潘笑却厉声说道：“如果证实这一切都是他所为，那么警方将会正式起诉他，至于怎么判，那是法官的事。” 虽然潘笑没说，但苏皓心知，H身负好几条人命，如果证实这是他所做，那肯定是死刑。可如果H并不知道死神网站是无效的话，那说不定他也只是一颗棋子而已。如今自己必须搞清楚，H到底是幕后黑手还是棋子，而且这件事，必须他亲自来查…… 念及至此，苏皓对潘笑说：“我会按照你说的联系H，至于他的身份，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看着男孩苍白却坚毅的脸庞，潘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