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九章 女人当国
金陵城皇宫,又是萧旃的不眠之夜,灯影绰绰之中,这位登基方才一年多的女皇正在批阅着奏本,每天她只有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去休息一会,到第二天她还要精神抖擞地去打理朝政会见大臣。+◆, 对于萧旃,她肩膀上背负的责任太多,整个南朝的生死存亡近乎都系于她一个人身上。惠王萧翎成天纸醉金迷,就算如今掌握着军权的是她的这个皇叔,她也察觉不出萧翎会给她怎样的帮助,反倒有些时候会给她帮倒忙,几次萧旃为了军政上的事派人去请萧翎进宫,萧翎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 年初的刺杀之事给萧翎造成一定的影响,以往萧翎还经常走出府门,可在那之后,萧翎就好像是躲进洞xue里的耗子,任凭外面发生什么事,他也不会轻易探出头。就算曾去过一次扬州,回来后还是龟缩进惠王府,什么事都是安排他的那些拥趸来做。 正因如此,南朝各处的军事防御做的很差,差到让萧旃想拍桌子,北朝要举兵南下,可是提前了几个月公告天下,就算这样南朝人除了扬州一地有司马藉安排防务,别的地方都近乎于不设防,甚至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和支援体系,北朝数十万兵马南下,到时候南朝拿什么来抗衡,是萧旃最忧虑的。 夜过三更,外面已经很安静,萧旃独身一人打量着手头上刚从南边过来的奏本。 萧旃原本要调岭南的驻兵北上,一方面是要镇守长江防线,更重要的是勤王维护京师,谁知她的皇命下达到地方就背地方守将所驳回,各路军将近乎都是同样的口吻,以地方匪患未除为名不奉诏。其实说到底。他们是没有得到惠王府的诏令,岭南之地,有不少地方都是惠王的家兵,而就算不是的,现如今执掌朝廷兵权的是惠王,地方将领不敢为了女皇而得罪惠王。 倒是有能奉诏的。好像是忠君爱国的明臣,但他们却提出了为难之处,没有军费军饷,粮食物资缺乏,地方兵马不适应长途跋涉,总归是要跟朝廷要钱要粮,这些都是萧旃所拿不出来的。 谢汝默为独相十几年,齐朝看似外表浮华,但其实早就是空心的。南朝也有钱有粮,但都在地方士绅和商贾手里,国库空虚,百姓贫苦,因为赋税的不合理性,使得朝廷就算加收税收也只能将压力摊派到地方百姓身上,这是萧旃所不愿见到的。而她又没有绝对的皇权,无法从那些士绅和商贾手中纳来粮食。眼下最合适的办法莫过于施行改革,但改革费时日久。如今北朝兵马将至,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解决。 “陛下,有位使臣从北方而来,说是要见陛下。”一名穿着小太监服装的人走进来,怯生生说道。 萧旃抬头看,那穿着小太监衣服的其实是个小宫女。宫里的规矩,守夜的必须是小太监,可萧旃对于那些太监有很怀疑,反而觉得小宫女没出过宫,没有名利之心。反倒不会去跟外面的臣子勾连。所以她也把近身的小太监都换了,连亲卫也都是女兵。 “使臣?” 萧旃想了想,她之前曾在司马藉的推荐下,派出李方唯作为南朝使节往北方去出使,到如今也有四个多月时间,料想也该回来了。可李方唯好像知道事情没办成,一直都没消息,小宫女所说的使节,似乎是从北方而来。 “带人进来。” 萧旃没那么拘泥,既然使臣都到了皇宫门口,见见也无妨。 萧旃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人才在女兵的陪同下过来,等人进到大殿中来,站定,萧旃往下看了看,可惜光线暗淡她瞧不清楚人到底是谁。但却觉得,好像是个女子,而并非是男子。 “你是谁?”萧旃稍微紧张了一些,莫非是刺客? 却听那人道:“在下奉北朝皇帝之命,特地送来一封密函,请陛下御览。” 声音果然是女声,萧旃示意让侍卫把宫里的灯全数点燃,整个大殿内终于有了光亮,萧旃这才看清楚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健最为信任的情报系统的头领,也是北方在南朝十数万细作的掌舵人,大西柳。 萧旃在北朝为细作时是认识大西柳的,那时候大西柳对她的日常生活多有照顾,虽然她知道那都是韩健的安排。现在大西柳亲自来送信,萧旃也动了将她拿下拷问的念头,要知道这人对北朝来说是何其重要,要是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来的话,那该有多大的收获。 可惜萧旃并未那么做,因为大西柳是作为北朝使节而来,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现在两国还没有正式交兵,她这么做的话只会令天下人耻笑,让北朝入侵有了更合理的借口。更着紧的,是萧旃现在还在重用司马藉,她还不想为大西柳而失去司马藉这样的帮手,所以也就将心头的想法所按捺下去。 “呈上来。” 随着萧旃一声令下,马上有侍卫女兵把信函呈上。 等萧旃打开,方知道是北朝皇帝韩健亲笔所写,除了基本的问候,韩健在信函中倒也很客气,最后却点明要帮南朝解决内患,同时是要为当初朱同敬领兵出征豫州之事而报复,准备出兵打江赣,在信的最后,韩健甚至承诺,只要将朱同敬所部全数击溃,那北朝的兵马将会秋毫无犯撤回北方,从此两国将订立盟约,永修旧好。 萧旃看过这信,怒从心起,一拍桌子道:“尔是奉了你朝天子的命令,来送战书?” 听到是战书,连旁边的侍卫也要上去押解大西柳,却见大西柳仍旧气定神闲。反倒是萧旃阻止侍卫有进一步的侵犯。 大西柳道:“朱贼趁我朝内乱未休之时,与谢贼勾结,出兵北上犯我疆土。时天子言,来日必当报之,如今我天子日隆,挥兵百万兵马北上驱除胡虏。正是日盛之时,也是报当年朱贼之恨。还请陛下海涵。” 萧旃冷笑道:“海涵?出兵到我境内,竟要替我朝扫除内乱,可曾问过朕的意思?你们的皇帝,就是如此的霸道,甚至连最基本的礼法都不懂?” 大西柳行礼道:“外臣之是奉天子命前来送信函。其他之事一概不知,若陛下有疑问,大可亲自去信问询我朝天子。此非我等一介外臣所能回答。” 说的都是外交辞令,这话让萧旃也颇为无语,她知道韩健为人霸道,但也不能说韩健没人情味可讲,否则当初就不会明知道她回来是要继承皇位,是要与北朝为敌的,还会派人亲自护送她南下。沿途保护她的周全。别人有情,她不能无义,现在已经不涉及到私交的问题,是要两国交战,就算她感谢当初韩健的成全,现在也要狠下心肠,把韩健当作是她最大的敌人。 萧旃抬起笔,将她的质问之言都以文字表达。她就是想问清楚北朝的皇帝,到底为何要不顾当初两朝的盟约。出兵来犯。要知道当初韩健在江都起兵之时,南朝曾给过江都不少的援助,而那个押送援助粮草去的人,也正是在韩健口诛笔伐的朱贼朱同敬。 把信写完,萧旃打了火漆,才让侍卫转交给大西柳。道:“尔回去面见你朝天子,将此信交于他。朕倒想知道,他有何话可说!” 大西柳再行礼,揣着萧旃的亲笔信函出宫而去。萧旃想来北朝来使的事必然会有人知晓,让大西柳这么出去恐怕会对大西柳不利。现在倒是她要保着大西柳不能出事。 明摆着的,若是北朝来使在南朝出事的话,北朝就有足够的理由出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假模假样找借口说是要报复朱同敬。这时代的战争最讲求的是师出有名,当然跟草原上的蛮夷民族没那么多道理可讲,但若是内战,名不正言不顺,百姓也不会支持。 大西柳被送出宫后,萧旃心中仍旧不安,这也算是北朝正式下达的第一份战书,就这么要跟北朝人交战,她心里还是有很大的不甘心。虽然北朝的皇帝也是刚登基,但韩健已经全面掌握了北朝的政治军事,一呼百应,更重要的是北朝人内患都已除,内部的政治斗争也都平淡下来,连魏朝的女皇杨瑞也做了韩健的妃嫔,甚至此次韩健出巡江都,杨瑞还是伴驾而行。就算杨瑞还有复国之心,可在杨瑞逊位之前,她的皇帝位早就名存实亡,在经过四王争锋以及杨余的叛乱,再有林恪一党被灭,以及宁原与韩松氏对洛阳旧派的清洗,杨瑞也没什么亲信会帮她。 可南朝却是在风雨之秋,女皇和惠王之间尚且不能做到融洽相处,惠王手下的人更是挟主自重,外有朱同敬党羽谋乱,地方的官员和将领更是想隔岸观火,就这种状态之下,如何与北朝交兵? …… …… 大西柳一去三十天,等大西柳回到韩健身边把萧旃亲笔书函呈上时,已是四月十二,此时銮驾一行已到江都地面,几天后銮驾将抵达江都,这也是韩健出巡的终点站。但那也是韩健御驾亲征的起点。 韩健打开信函,上面的字迹很娟秀工整,韩健不常见到萧旃的亲笔信,之前李方唯曾呈上一份,拿出来对照一番,字迹完全一样。 “卿劳苦,先退下休息,明日好随驾往江都。”韩健对大西柳说道。 大西柳行礼告退,她这几年也习惯了东奔西走,要负责情报的调查,事必躬亲,否则所作就会令韩健不满意。可以说是大西柳撑起的江都的情报体系,但整个情报体系缺少了大西柳却照样可以运转自如。 这就是韩健的用人之道。 韩健看过信上的内容,满是质问和斥责之言,但看过之后却也觉得萧旃言语中的无奈。除了质问,竟然没有任何有建设意义的话,萧旃在南朝地位很尴尬,甚至还不如他执掌朝政时候的杨瑞。韩健好歹把文政上的事交给杨瑞处置,杨瑞再不济也有洛阳的亲兵数千,文臣武将也都还尚在。 可现在的萧旃,身边能信任的大臣一个都没有,甚至连个心怀鬼胎的“林恪”都不存在,反倒是萧旃所能凭靠的,唯独只有司马藉,司马藉还被她派到江北去镇守扬州。 “可怜女人为江山哪。”韩健叹口气,这时候正好杨瑞也进到帐篷里来。 韩健并不在中军大帐内,而是在自己的睡帐,韩健出巡的沿途,韩健不能每天都去找女人,路上韩健晚上都要批阅奏本到很晚,但凡想亲近身边的女人,也要将身边女人召到他的睡帐里来侍寝。也只有偶尔韩健没那么太拘泥的时候,才会亲自往杨苁儿她们的寝帐去留宿。 杨瑞这一天也是得到韩健的“传召”过来,但若是她不愿意的话,就算韩健派了小宫女过去通传,杨瑞也不会给他面子。 杨瑞刚进帐帘就听到韩健的感慨,登时站定脚步不往里走,身后的小宫女倒是已把帐帘合上,并且固定好。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杨瑞蹙眉问道。 韩健坐在床沿上,笑了笑,把拿着信的手往外探了探。杨瑞这才走上去拿过一看,方知道是南朝女皇写的类似于国书的信函。 但因为这国书不是在正式的场合所递交,好像里面的内容也过于的尖锐。 “你看,人家也是当皇帝的,说话气度就是不一样,说了半天,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尔到底要作何才肯放过我江南百姓’。你说,我都把兵马杀到她的家门口,她只能这么问,那不是逼着强盗进她家门?” 韩健说完,杨瑞却一直在打量着那信函。 最后杨瑞好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将信函放下,带着几分不解的口吻道:“看来,你还是故意说给我听。女人当国又如何?她现在励精图治,为的就是保住祖宗的基业和江山,现在我已经辜负了祖宗的社稷,怕是她……也难保江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