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靖南侯

    黄得功，字虎山，辽东开原卫人，军中绰号“黄闯子”，起自行伍之间，作战勇猛，屡立军功，在和张献忠李自成的战斗中经常取胜。

    其他各路明军都惧怕号称“八大王”的张献忠，不愿意与其交战。但是黄得功则不一样，只要一见到张献忠的人马就穷追不舍，往死里打。据说有一次大破张献忠，杀敌六千多。黄得功亲自骑着马追赶张献忠。老张狼狈不堪，差点就被捉到。结果黄得功战马中箭倒下，老张才仓皇逃命。

    崇祯末年，皇帝加封黄得功为总兵，加靖南伯爵位，驻守芜湖一代。

    黄得功此人虽然粗鲁不文，但是却是个极为忠义之人。他虽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也经常跟其他三镇因为地盘问题发生冲突，比如说曾经跟高杰还大打出手。但是他却治军严厉，军纪严明，相比其他三镇的跋扈残忍，他的部下真的可以算作是仁义之师了。

    他虽然也参与了拥立潞王登基的事情，但是确实也是有一份公心在里面。崇祯皇帝自悬煤山的消息传到了黄得功的耳朵里，他心中悲痛，饮酒后恸哭不已，并且下令全军缟素三日为皇帝戴孝。他感念皇帝的信任恩义，所以才能如此这般。

    推举潞王，不仅因为能得一份从龙之功，更重要的是他听说潞王贤明，所以才愿意跟自己不屑为伍的其他三镇一起联名推举。

    说起来，黄得功是明末难得既有忠义又能打仗的将领之一，因此，对于朝廷钦差的到来，他能够按照规矩礼数恭恭敬敬的接旨奉召，尽到了一个臣子的礼数。

    当听说刘泽清带兵攻打扬州的消息时，黄得功顿时大怒，大骂刘泽清，直接向钦差请命率军奔赴扬州收拾刘泽清。

    没有皇帝的命令，钦差哪敢随意答应，只得好生安抚一番。

    结果不出两日，就得到了刘泽清被一支义军给全歼的消息，让黄得功大呼痛快。并且对这支异军突起的黑犀军起了强烈的好奇之心，很想见识一番。

    黄得功没有不臣之心，所以才能单纯的从军事角度去佩服黑犀军，并没有想到皇帝会对他怎样。

    事实也是，对于四镇，朱常淓肯定不能一刀切，要区别对待。对于刘泽清和刘良佐两人，那是恶名昭彰，坚决是要清除的；对于高杰，虽然跋扈，但是也算有点战斗力，要给个机会，争取一把；对于黄得功，自然要安抚为主。

    所以奔赴黄得功这边进行传旨的钦差不是别人，正是暂时潜伏在钱谦益门下的苏仪。

    对于黄得功，皇帝很看重，所以私下安排苏仪争取到了这个钦差的差事，钱谦益和东林党人也很放心。

    皇帝交给苏仪的任务不仅仅是传旨，而且更是要观察黄得功真正的为人性情。毕竟传闻还需要亲眼验证方可放心。

    苏仪素来胆大心细，经过或明或暗的言语试探和观察，发现黄得功这人治军确实有一套，而且没有野心，对朝廷也算是恭敬，虽然表面上有一些粗鲁，但是瑕不掩瑜。

    确定了黄得功的可靠之后，苏仪这才又拿出一道圣旨给黄得功道：“靖南侯黄得功接旨！”

    黄得功一愣，急忙下令再次准备香案三牲接旨。

    黄得功率领部下跪倒听旨，只听钦差念道：“黄闯子，朕一直听说你是个能打仗的猛将，而且对朝廷忠心耿耿。朕刚登基，可是这天下却乱糟糟的，北边有鞑子，西边有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些流贼。老百姓很苦，朕心里也很着急，想把这些王八蛋全部都给收拾了。朕能依靠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现在，朕封你为靖南侯，你好好的干，不要让朕失望了。钦此！”

    苏仪有些哭笑不得的念完了圣旨，心中暗自有些腹诽皇帝这口述的圣旨内容，并且皇帝严格要求就按他的原话宣旨，不能更改。

    黄得功接第二道圣旨本来就有些发愣，本以为又和第一道圣旨一样都是些拗口难懂的话，但是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封跟拉家常似的圣旨，心中惊奇，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部将，发现他们和自己一样也是一脸的懵逼，不由的抬头问道：“钦差大人，这圣旨真是皇帝的话？”

    照理说当众质疑圣旨的真实性本就是大不敬之罪，严重的话甚至直接可以下诏狱的。但是苏仪却知道这黄闯子的直率性情，也就不在意，反而认真的道：“侯爷，千真万确，这是陛下的原话，你看还有御印呢。”

    黄得功问完也觉得自己问的不妥，但是没想到钦差大人却毫不在乎，反而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解释，还让自己看那皇帝御印，心中对这钦差观感又提升了一层。

    待看过皇帝御印，黄得功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如雷，把苏仪都骇了一跳，以为这家伙笑话皇帝大白话发圣旨，心中有些恼怒起来。

    但是没想到黄得功笑完之后却又扭头对着南京的方向咚咚咚的连续磕了九个响头，等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是青紫一片，脸上却是泪水纵横，声音哽咽道：“陛下，黄闯子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刀山火海，我要是眨一下眼睛就让俺万箭穿心而死。”

    黄得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高居九重之上的皇帝能够用这么朴实的拉家常一样的语气对自己发圣旨，话里话外的语气平常的就跟自己平时跟部下说话一样，而且还把流贼和鞑子骂做王八蛋，这些话简直太对黄得功这样的粗人的胃口了，一下子感觉跟皇帝的距离都拉近了不少。

    黄得功虽然粗鲁，但是到底是个忠义之人，也懂得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的道理。皇帝说看着百姓受苦，心里很着急，要依靠他黄闯子，而且还给他封了侯，这让他怎么能不感动，怎么能不效死。

    他那笑，是感动至极的笑，并非发了癫狂的笑。他那哭，也是乐极生悲的哭，为皇帝的信任而哭。

    黄得功的部将们跟着黄得功也接过不少圣旨了，但是以前的圣旨都是文绉绉的，他们听的也是云里雾里的，每次完事后他们老大还得请教一下钦差到底啥意思。

    但是这次的圣旨实在太特别，特别的让他们一听就懂，心中一下子对皇帝的印象就好了很多，觉得这个皇帝陛下真是懂他们。

    等看到自己老大又笑又哭又是磕头的时候，他们也被感染了，几十条汉子眼眶也有点湿湿的，一下子就感觉那个原来遥远的跟自己没有关系的皇帝变得有关系了。

    皇帝着急，要要收拾那些王八蛋，要靠他们老大。这是多大的荣誉，他们也感到脸上有光，心中都暗自发誓要跟着老大好好打仗，帮助皇帝收拾那些王八蛋们。

    苏仪也被这些粗豪汉子的真性情给有些感动了，心中更是有些佩服皇帝的手段。

    将侯爵的朝服宝册金印都赐给了黄得功，众人又是叩首谢恩，这接旨仪式才算是完事了。

    黄得功心情激荡，又摆宴设酒款待钦差和部署们。

    酒过三巡，苏仪才又说道其他三镇皆有不法之事，在驻地跋扈嚣张，多有扰民之事，当地官员多有奏表上来向皇帝告状。

    朝廷苦恼，却担心下旨申饬之后这三镇心中不满，铤而走险，所以踌躇不决。只有靖南侯所部军纪严明毫不扰民，对比鲜明，看靖南侯有什么对策？

    如今刘泽清已经不存在了，三镇剩了两镇。刘良佐在黄得功眼中就是个兔儿爷一般的怂货，根本不值一提。唯一让他稍微看上眼的对手就是高杰所部，再加上两人素有恩怨，所以直接就向苏仪保证自己会盯着高杰和刘良佐所部，一旦两人有什么不轨，自己第一时间便会绞杀他们。

    苏仪善于察言观色，知道黄得功如今却是真心真意为朝廷效力，也大大的夸赞了他一番。再加上苏仪性子好爽，不比一般的文官素来自诩清高不屑于武将为伍，他与黄得功觥筹交错，对于敬酒的来者不拒，酒量豪爽，让一群军中好汉更是大有好感。

    苏仪在觥筹交错之间注意到了一个人。此人一张瘦长脸，颧骨高耸，眉眼细长，虽然脸上带笑，但是却给他一种目光闪烁的感觉，跟别人实心实意的大笑不太一样，他的笑总感觉带着一种表演的感觉，让人感觉很假。

    后来一打听，此人叫做田雄，是黄得功手下一名副将，素来多智，为黄得功所倚重。田雄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皇帝临行前给他的叮嘱，让他注意黄得功手下一个叫做田雄的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人了。

    虽然很惊奇皇帝怎么知道黄得功手下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是这个田雄看来还真不是个一般人物，要多加留心才对。

    这些念头都是转瞬之间，苏仪不露痕迹的将目光从田雄身上收了回来，继续跟众人大声说笑喝起酒来。

    要说起来，苏仪虽然是谋士，但是这跟人打交道的本事却是天生的。各种带色的段子张口就来，听得一众粗豪军汉是如痴如醉，哈哈大笑，气氛热闹的差点掀翻屋顶。酒喝到胸胆正酣的时候，大家已经不分彼此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南京，皇宫，乾清宫东暖阁

    皇帝正在翻阅案上的一堆奏表，心情比较愉快。

    刘泽清已经被剿灭，人也被下到了诏狱里。黑犀军也已经入驻淮安城，神机营也在扬州附近扎好了营寨，这两日一方面在招兵，一方面协同方国振的水师在练习登船和登录训练，提高部队的反应能力和水师的协同能力。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锦衣卫北镇抚使姜飞雄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臣刚刚收到消息，刘良佐挟持钦差，以剿灭刘泽清为名义，挥兵三万，离开庐州驻地，向扬州方向而来。”

    姜飞雄禀报道，然后递上了手中的奏表。皇帝顺手接过，翻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好嘛，敲山震虎，一个吓得不敢来经常，一个吓得造反了。正合了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