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晚唐逆流在线阅读 - 第203章 不一样的邓州

第203章 不一样的邓州

    襄州儒生卢光启和朱朴二人结伴而行,徒步走了三天,终于到了襄邓两州交界的构林关。构林关南有山南东道的边军驻守,关北则有一处属于邓州管辖的驿站。

    此时天色尚早,两人虽然都已乏累不堪,却不想住店,都同意再走一程。不成想,路过构林驿站时,却有几个驿卒模样的人从驿里出来,直奔他们而来。

    朱朴生性谨慎,以为这几个驿卒是借故索要钱财的,拉着卢光启就跑。为首的一个驿卒大声喊道:“两位莫跑!你们可是要去麒麟山书院的儒生?”

    朱朴头也不回,卢光启却驻足道:“正是。请问驿家何事?”

    “若是儒生,可以在驿站中稍稍休息一会。为了方便远来的儒生入学,书院特别在这里设置了接送的马车。每天早一班,晚一班。此时早班车已经走了。晚班车还有一个时辰就发。驿站里已经有几位儒生在等候了。”

    卢光启一听,心中欢喜,就要随驿卒去。朱朴却拦阻道:“这位驿家,我们可付不起车钱。还是自己走路去吧。”

    驿卒笑道:“这车是免费的。不仅如此,候车的时候,每位儒生还可以领一份果子充饥。”

    朱朴与卢光启听了,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驿卒见他们这个表情,不禁摇头苦笑,从背囊中取出两个包裹得整整齐齐的纸袋,递给了二人。

    两个人接了,打开一看,里面各有两张撒满了芝麻的蒸饼。早就饿了的两人立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申时一到,开往麒麟山书院的晚班车就启程了。马车上,除了卢光启和朱朴,还有四个儒生,看样子也是两两结伴。其中二人听口音也是襄州人,年纪都不大,二十上下的样子。另外两个,年纪则都不小了,一个在三十岁左右,另一个看上去都有四十岁了。这两人用乡音交谈,卢光启难以听懂。显然是远地方来的。

    卢光启善于交际,不一会工夫,就与几个儒生互通了姓名,攀谈起来。原来年轻的二人是兄弟,哥哥叫郑允,弟弟叫郑准,都是襄州宜城县人。自称出身于名满天下的士族豪门“荥阳郑氏”,与当今宰相郑畋、河东节度使郑从谠是同宗。不过从他们也是一路步行到邓州来看,显然已是没落的一支。

    年长的两人则是不远千里,从池州来的。一个叫殷文圭,字表儒,今年刚满三十岁。另一个叫杜荀鹤,今年已经三十八岁,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科举了。因池州所在的宣歙道近几年战乱不休,观察使像走马灯似的换,乡贡早就废止了。两人听说邓州重开乡贡,就决定来试试运气。池州虽然距离邓州千里之遥,但好在可走长江水道,直达襄州。故而沿途也没耗费太多时间。

    几人聊了一会,年纪最小的郑准忽然问道:“这位兄台沉默寡言,可是有心事?”

    卢光启看了看满脸愁容的朱朴,也觉得奇怪,问道:“朱兄,你担忧什么呢?”

    朱朴道:“常言道‘日暮当投店,天明早登程’,如今已过申时,到了麒麟山恐怕天都要黑了。我怕路上会有危险。”

    几个人听了,都点点头,表示赞同。驾车的车夫听了,却大笑道:“几位初来邓州,有此担忧也不奇怪。但时间长了,你们就晓得了,我们这邓州,可非比别处!”

    卢光启抢先问道:“邓州有何特别之处?”

    “我邓州方圆百里,深山里没有开山的山贼,平地上没有剪径的土匪,就连偷鸡摸狗的毛贼,都少见得很呢!所以请诸位放心,在我们邓州,白天晚上赶路其实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晚上要稍慢些而已。”

    众人听了,有的颇觉惊奇,有的则摇头嗤笑,以为车夫不过是在说大话。这年月,白天不遭抢劫的就算太平州县了,竟还有晚上也没人拦路的地方?

    酉时三刻,天已经蒙蒙黑了,马车驶入了麒麟山。果然一路平安无事。

    麒麟山虽然景色也算秀美。但毕竟只是平原上的一座丘陵。在见惯了荆襄山水、江左名川的众位儒生看来,景色只是一般,甚至稍显平庸。

    此时几人都已经饿了,更无心赏景,只求快点到书院。

    又走了一段山路,车夫终于“吁”了一声,将车停在了一座山门前。儒生纷纷下车,卢光启抬头望了望,疑惑道:“不是刚刚建的书院吗?怎么门前的路竟然如此破旧?”

    原来从这里要想到麒麟山书院,还要向上走一段石阶。石阶都是青石板铺就,上面布满青苔,已经被磨得十分光滑。有的石阶还有破损,显然已经存在很多年了。

    车夫笑道:“这里过去是一座道观。新的书院还没建好呢,不先用这道观做教舍,如何赶得及明年的春闱呢?”

    朱朴不禁摇了摇头。在他看来,麒麟山书院实在是一座急功近利的产物。目的性太强了。听说这个忠义军节度使是刚刚上任的。也许这个书院不过是他一时邀功之举吧?没准等朝廷的嘉奖下来,这个书院就会无人照管,关张大吉了。

    “请问书院的山长是何人?”朱朴问道。他想,如果是潜心学问的大儒掌管书院,或许还能长久些。

    “是穰县县尊崔公道融兼任。”

    朱朴一听,又是摇了摇头。近年来历届进士名录,他都了然于心,根本没听过什么崔道融。看来又是滥竽充数的。唉!一定要抓住今年的机会,争取到乡贡的名额。这里可不是值得久留之地。

    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山下,就要前面带路。却被郑允叫住了。“这位小哥,麻烦帮忙搬一下行李。”

    车夫没说什么,直接接过了郑允的行李,背在了身上。一行六人在车夫的带领下,上了山。山路陡峭,又走了大概数千级石阶,才终于到了一座朱漆大门前。几个儒生都累得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有车夫,虽然背着沉重的行李,却面不改色。

    朱朴也坐在地上休息,他抬头看了看麒麟山书院的匾额,发现并非什么名人所提,字写得也很一般。又是摇了摇头。

    卢光启笑道:“朱兄,这一会的工夫,我已见你三次摇头了。以后是否不用叫你朱野老,改叫你朱摇头?”

    朱朴瞪了卢光启一眼,没有说话。其他人一片嘻笑。

    歇得差不多了,车夫便把众人引入了书院。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书院里也没人出来接应,依旧由着这个车夫领着,七拐八拐的,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屋舍,门上挂着一个木牌,写着“食堂”两个字。

    “诸位先在食堂稍候,饭菜一会就来。吃过之后,我再领你们去宿舍。”车夫说完,放下了郑允的行李,转身走了。

    众人推门进了食堂,发现屋子倒挺宽敞干净,里面摆满了条形的桌椅,看起来能够同时容纳数百人一起吃饭。

    等候的间隙,几个人又饿又累,都无心交谈。只有朱朴问了一句:“子忠觉得这里如何?”

    卢光启苦笑道:“敲门砖而已,何须金玉?”

    不一会,车夫领着两个壮汉,端着饭菜回来了。食堂里终于有了一点活气。今天唯一没让这些儒生感到失望的,就是这顿晚饭了。每人都是一荤两素,三菜一汤。二米饭管饱。

    不过让众人感到奇怪的是,车夫竟然也端了一盒饭菜,择了个座位,吃了起来。有的儒生已经隐隐显出不快之意。这个时代毕竟尊卑有别,他们虽然不过是没有登第的儒生,但也不能跟贩夫走卒这样的人一起吃饭吧?

    车夫似乎在几个人的表情上读出了什么,摇头笑了笑,说道:“对了,我还没有跟几位自我介绍。我是你们的武科教授,白有庆。此外我还在忠义军中任职,散官宁远将军,正五品下。”

    众人听了,无不惊诧。一惊堂堂正五品官,竟然亲自给他们驾车。二惊一个新建的小小书院,竟然用将军来做教授。三惊一个只为乡贡的书院,竟然还设立了武科。郑允除了以上三惊之外,还比别人多了一惊,他竟然让宁远将军给自己背了一路的行李!

    郑允忙上前鞠躬请罪。白有庆笑道:“将军常说一句话,不管当了多大的官,都别忘了你曾经是一个民。官民平等,我并不比你高贵多少,帮你拿行李也是平常事。同样,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马车夫,在这食堂与你们一起吃饭,也是应当。”

    郑允连声喏喏,被打脸的感觉很不好受。他的弟弟郑准则问道:“白教授口中的将军,可是收复了长安的南阳侯?”

    “正是。我们叫将军是习惯了。”

    “南阳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年轻的郑准眼中,充满了追星似的崇拜。

    “嗯……将军是个很特别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对了,如果你们快点吃饭,应该能赶上半个时辰后的晚课。今天是将军亲自主讲,你们自己去看吧。”

    “什么?南阳侯亲自主讲?”

    几个儒生全都大吃一惊。就连朱朴,都停下了筷子,望向白有庆,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