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温简诊病
“狗子,温家jiejie来看你了。”丫丫忍着哭声对狗子道。 狗子似乎没有明白过来,等到丫丫又说了第二次,他这才慢慢转动无神的双眼,找到了温雅的位置。 “温家……jiejie,温家……jiejie……我很喜欢……你们,也喜欢……写字……谢谢……你们……”狗子的声音很柔弱。 温雅赶紧上前道:“狗子,你可要快些好起来,以后jiejie还会教我们认识更多的字。” 温简目光凝重看着狗子,前几日见他模样,再结合今日状态,应该是为虫所扰,若是腹中因为虫而痛,那用巴豆、干漆、雄黄之类药物,应该是可以下虫。 她目光微动,看着丫丫道:“丫丫,狗子的病可有药方,拿来给我看看。” 丫丫“嗯”了声,转头在床头找了找,拿出一张方子给温简,并没有问什么缘由,家中人也不识字,她也不认为药方有什么不对。 温简看了看方子,胡粉二两、槟榔二两、巴豆一分、干漆三分、雄黄一钱、白帆一分……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方子没有错,都是下虫的药方,而且泻下的功能非常强大,连服四日,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温简慢慢沉思,充耳不闻温雅与狗子的对话。 半晌之后,猛的想起以往看过的一个事例,也是这般,用了五日药物之后,病情无法逆转,最后只得五日便病逝,如同醍醐灌顶,脑海中出现了一线明光,莫非狗子也是合了那事例? 可若是这般,那就一定要快些改药方才是,不然再多两日,神仙难医。 温简随同温雅慢慢走出,脑海中还回想着这事儿,可让自己说出来,并没有公信力,狗子的父母不一定会相信,还有若是狗子的病并没有好转,到时候这医死人的罪名可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到了铺子外面,王木匠趴在桌面上握紧拳头重重捶着桌子,狗子娘坐在地上哭。 温简脚步顿了顿,回头对正色王木匠道:“你若是信我,赶紧去给狗子换个大夫,也换个方子才是。” 王木匠闻言抬起头,见温简一副笃定的神色,从来没有精明过的他终于明白了一回,他赶紧问道:“可是你看出了什么?” 温简皱眉道:“我只是略微通晓医理,只觉得那药方太过虎狼,狗子的身子受不了,大伤了脾胃,若是这方子还不改改,只怕……” 王木匠眼睛一亮,赶紧道:“若是改了方子就有救了么?” 温简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毕竟已经隔了好几日。” 王木匠如同抓住了浮水之人的救命稻草,赶紧道:“温家大姑娘,你是不是知道要改个什么方子?” 温简叹息道:“以前有个游方郎中经过村子,住了些日子,学了一星半点药理,确也曾听过这个例子,只是不知对与不对,自是不敢轻易下药。” 王木匠见温简模样,虎目含泪,在温简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温家大姑娘,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们,周围的几个大夫昨日晚上都来过了,说方子是不错的,若是狗子受不住,那也是他身子太弱,无法可想。既然温家大姑娘觉得那方子有问题,定然是有其他的法子,求求你救救狗子。” 温简却道:“我这方子也不知是否管用。”这倒是真话,时间过了这么久,那方子还不知能否管用,那药例中的孩童不也是死了么。 王木匠见温简还不确定,重重叩头道:“温家大姑娘,您若是有法子,只管去治,若是狗子有个什么……”他咬咬牙,决然道,“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决计不会算在你身上。若是姑娘出手相救成功,我王木匠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姑娘大恩大德。” 温雅并不知道温简的本事,听了这话,她只咬咬唇看向温简,目光中也带了些期待。 温简此刻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却把目光投射到狗子娘身上,王木匠会意,赶紧一拉还在哭泣的狗子娘道:“你快说句话。” 狗子娘心中乱成一团,她对温简温雅有成见,也只不过是因为铺子的原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不喜狗子跑过去棺材铺子,也只是因为觉得那里不吉利。现在狗子病了,她更是认为这里头说不准有三分原因在铺子之上,否则为何所有的大夫都说方子没有问题,反倒是温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看出端倪。 不过此刻被逼着回答,她也咬咬牙道:“若是狗子能好,以后我一定把你们当成神一般敬着。”若是真有鬼神,只要不害她的狗子,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温简暗里苦笑,能好才当神一般敬着,若是不好,那就是死仇了么? 不过她也算是服了软,温简虽然没有太大把握,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成算,毕竟那案例中的孩子可是吃了五日,狗子现在吃了四日,也算是占了便宜。 木匠家中并没有纸币,温简温雅也穷,原本村里还留有些许,却因为走得急没有带,此刻无法,只得拿起个烧黑了的木炭,在原本那方子的反面又写了另一个方子,递给王木匠道:“你按照这个新方子去抓药。” 王木匠即匆匆离开,片刻后就回来,在家中煲了药,喂给了狗子喝。 温简一直紧张盯着狗子的,让丫丫过一阵就过来告诉她情况,等到了就寝时分,还没有听到狗子腹泻的消息,心中微微安定。于是对王木匠和狗子娘嘱咐道:“若是今日夜晚没有腹泻,那就行了。” 是夜,温简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觉。 算起来,狗子还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病人,来到这棺材铺子之后,记忆的恢复速度加快,她想起了前世的工作,不过前世虽然学了许多,可参加工作没多久就来了这异界,算起来实战经验也不多,今日的事情颇有些纸上谈兵的味道,所以,她内心里也很是忐忑。 披衣起身,站在槐树下抬头仰望。 一轮弯月悄然挂在夜空,淡淡的看不分明,星空朗朗,夜风很凉。 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今共赏一江月。只不知隔着时空,是否也是一轮明月? 温简抬头看了看槐树,寻了个适合的角度,爬了上去,靠在枝桠上闭上眼,枝干轻轻晃动,如同她起伏的心思,难以平静。 星子的光辉流泻在枝干上,落在了温简衣衫与脸颊,一种亘古的寂寞与永恒涌上心头。 她只得一个人,一个人,周围纵然有人温暖着她,可她骨子里还是一个人,独自一个,走过几百年几千年的时间与空间。
温简眼眶湿润,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温简呆愣愣半晌,却突然展颜而笑,果然独自莫凭阑,凭栏江水寒。忧郁是一种危险的优先权,它总会在某个时候某个地点悄然侵袭你的内心,唤醒你的心魔。 伤春悲秋的不适合她。 温简正要跳落下来,却见九十四号的院子里头站着个白色的身影,迎风而立,背影萧索。 是书斋的老板,那个看起来很是温润如玉的男子。 温简想:人都是有故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可无论如何的伤痛,总要努力前行。 “虽千万人,吾往矣。”温简低低说了声,跳了树下,转头入了主房。 微风依旧,月明依旧,苍穹万古不更。 只是片刻后,白衣身影慢慢转过身,阴郁着的脸庞,嘴里也喃喃咀嚼:“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二日一早,丫丫就来拍着铺子门,嘴里道:“温家jiejie,温家jiejie。” 温简急匆匆起床,这才发现自个儿今日竟然起得迟了些,糕点还没有做。她穿戴好跑出来道:“我去看看。” 王木匠和狗子娘看到温简过来,赶紧迎上前道:“温大姑娘,狗子昨夜倒是没有呼痛,你不是说只要没有腹泻就好么?你,您看这算不算腹泻。” 说着狗子娘竟然端了恭桶过来,态度比之昨日又好了不少,连续几日狗子总说痛,他们晚晚不睡觉的照顾着他,昨晚上倒还好,只出恭一次。 一股子臭气迎面扑来,温简顿时被呛着了。 狗子娘猛的站定脚步,有些不安看着温简。 温简侧头呼了口气,转头道:“不要紧,你拿过来。” 狗子娘这才把桶递了过去,温简让王木匠拿了根木棍过来,接过之后在桶里面搅了搅,然后让狗子娘把恭桶拿走。 狗子娘心里七上八下,想问温简看出了什么来没,却又不敢问。 王木匠还是着急的开口问道:“如何,温家大姑娘,狗子是不是好些了?” 温简略微一沉吟道:“比之昨日好了些,恭桶中有一两条死虫,不过也有些许药丸,这是脾胃没有克化的体现,好在药汁都吸收了,也有些许效果,慢慢调养,应该无事。” 听了这话,王木匠心里一松,身子一软,在一旁坐下了。狗子娘眼中含泪,扑到狗子面前喊道:“儿呀,你没事了,多吃几贴药就没事了。” 狗子好不容易睡着,迷迷糊糊又被唤醒,含混说道:“阿娘,你说什么?” 狗子娘听他说话不如昨日有气无力,心中大喜,紧紧搂着狗子不放手。 温简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心底里却感慨了声:天下父母心,就算是这让人生厌的女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因着狗子娘的态度转变,温简对她的成见也慢慢放下,毕竟狗子娘也并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