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灭门（七）
从美国回来两个多月了，韩晓芸还是第一次走出家门，当初出事之后，在美国的医院里呆了不到三天，被父亲接回到国内，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直到手的伤彻底好透，才出院回家静养，表面，已经与常人无异。 可是，赵老师的心里很清楚，女儿所受到的创伤，远远不只是手里的那一道疤痕，那么简单。 第一次看到女儿手的伤痕时，她差一点晕厥过去，那道伤可及骨口子，是那样地触目惊心，倒底是什么原因，让女儿甘心抛却父母去死？赵老师只能一面小心翼翼地照顾，一面私底下向医生打听，可结果却让她更是困惑，女儿的身体检测报告表明，她根本还是完璧。 不知道有多少次，她在陪床的时候，深夜里看到女儿紧闭双眼、浑身颤抖、为了不发出声音，把被子都给咬烂了，而到了第二天，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身为母亲的她，却不敢当面问一句，生怕触碰到了女儿心里无法愈合的伤痛。 回到家里之后，韩晓芸把自己关在家，拒绝了所有同学、朋友的探望，从不踏出家门一步，这种自我封闭进一步加深了她的疑惑，直到有一天，一声凄厉的惨叫，将夫妻俩从睡梦惊醒，赵老师还记得，当她冲进女儿房间时，韩晓芸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坐在房间的角落，那一脸的惊恐。 那一夜，她在房间里陪着女儿一直坐到天亮，丈夫在客厅里双目无神地发着呆，无论她怎么问，都只换来无助地摇头，直到女儿在她的怀里睡着，看着那个宛如婴儿般的脸庞，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再也无法抑制心的悲痛，心疼地哭出了声。 美国的那段短短经历，成了一个谜，也成了家里无人敢于提及的禁忌话题，更要命的是，老式的教职工宿舍，根本无法挡住所有的动静，第二天，她发现了邻居们异样的眼神，流言四起，无一例外都指向了一个问题，一个女人最为在意，偏偏又无法分辩的问题。 她总不能拿着女儿的身体检查报告到处去宣扬，我的女儿还是处吧？真是言可杀人。 这样，一个月下来，全家都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到了清明这一天，一个原本没有人顾得的节日，一家人准备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渡过的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父母让干什么干什么的韩晓芸，意外地主动提出要去给去世的爷爷奶奶坟。 直到走出居民楼，赵老师都忧心不已，害怕女儿会受不了那些异样的眼光，可是没想到，韩晓芸表现得她还要镇定，不住地安抚她的情绪，看去，自己才像是被陪的那一个。 “妈，爸的动作真慢，我们在这里等他吧。” “嗯，要不要去给你买点早餐？”赵老师的目光无意扫过她的手腕，一块丝巾扎成结，挡住了那道疤痕。 韩晓芸摇摇头，她没有胃口，更不想放开母亲的手，一个孤独地站在这里，她身的这件碎花连衣裙，赵老师记得这还是高三那一年买的，快两年了，女儿的身形不但没有变化，反而更加纤细，小腰盈盈一握，削瘦地仿佛一阵风能吹倒。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随着时间的推移，街口的人流渐渐在增多，一些熟人开始同她们打招呼，赵老师不得不去勉力应付，韩晓芸不想说话，她侧过脸，看着街对面的方向，突然发现一束男人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自己。 因为生得漂亮，从小到大，她是人群的焦点，像这样的目光虽然心生厌恶，可是久而久之，也视而不见了，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当她无意看到对方的样子时，特别是那个凌厉的眼神，心没来由地一跳，随着男子的逐渐接近，韩晓芸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让她忍不住盯着对方，想要弄明白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从早点摊子起身到顺着人行道走到马路当的分隔线，周明宇只用了十多秒的时间，由于对行的车流源源不断地开过来，他不得不和其他行人一起站在那里等待，两人隔着车流，这么对视着。 十来米的距离，他自信只需要一个呼吸能冲过去，出其不意走过她身边，用袖子里的M9虎牙军刺捅进那个美丽的身体里，或是玩一下高难度，勒住她那纤长优美的脖子，像张材一家一样割断她的气管，然后在行人的惊叫和慌乱当逃离，哪怕被摄像头拍到，也不过是个易了容的假像而已，如果动作够快，很可能直接搭乘飞机施施然地离开这个国家。 这股杀意始自于美国，看到自已最得力的手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为他报仇，也是为了军情局的尊严，韩晓芸这个始作甬者，都是他必杀的目标。张材背叛了组织，为了惩戒灭其满门，不光是为了示威，更为做给组织里其他同志看的，当然，其也有转移大陆公安视线的目地。 可当他亲眼看到本人时，周明宇突然发现，自己的那股杀意，在逐渐接近目标的过程，居然在不断地减弱，眼神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像是突然在某个地方，碰了多年不遇的老朋友，不对，老朋友还要熟悉，像是自己曾经的一幅作品，亲手打造，为之骄傲不已。 问题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甚至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到！ 怎么会这样子，周明宇想不明白，隔着半条马路的韩晓芸同样不明白，她不认得那个发须花白的老男人，可是那对眼神，像在梦里出现过一样，韩晓芸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着眼的凌厉一点一点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甚至是怜悯，对，是怜悯！ 突然间，韩晓芸感到自己的大脑被强烈涌入的信息挤满了，那些在梦出现的可怕画面，从无数捉摸不定的碎片变成了一幕一幕连续而完整的影像，不断地在她眼前闪过，原来美国的那一幕，竟然曾经真的发生过。 在这些影像里，韩晓芸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被伤害、被侮辱、被洗去了记忆、被剥夺了容貌，成为了一个叛国者，将枪口对准心的挚爱，对准那些无辜的百姓，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站在离她十多米远的地方！ “啊！” 韩晓芸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惧，双手按着脑门，浑身颤抖着发出了凄厉无的尖叫。 “快，是那个女孩。” 车流，王冰一眼认出了站在街边的那个倩影，当发现车速太慢，催促也没有用时，他干脆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脚步飞快地在车流穿梭，在韩晓芸尖叫着倒下的时候，一把接住了她的身体。 “晓芸！”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听到女儿叫声的赵老师，反应王冰还要慢一拍，等她转过身时，女儿已经快倒到地去了。 “王冰。”韩晓芸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手臂：“快，快” 借着这一抓，她抬起头，指向马路对面的方向，王冰猛然回头，除了不断开过的车流，只有在斑马线等待的行人，他快速扫了一眼，根本没有发现体貌特征与张材留下的材料里，一致或者相似的地方，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动，低下头轻声问道。 “是不是周明宇？” “是他，刚才站在行人里，现在不见了，他易了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一付黑框眼镜，身穿一身红黑色长袖唐装，黑色裤子，脚下看不到。”韩晓芸还在努力寻找着那个男子的踪迹，这个名字是刚才的影像，突然间出现的。 王冰一听，马将怀里的女孩交给她的母亲，向着耳麦发出指令：“嫌疑人在附近，全体马下车，寻找一个身装红黑色唐装、载黑色眼镜的老年男子，注意他身带有武器。数据员留在车，立刻切入交通信息，调用方圆五百米内所有的摄像头，开启人脸识别系统。” “王冰。”刚刚发出指令，他感到衣服被人一拉，转头一看，韩晓芸表情紧张地看着他：“你打不过他，你们所有人都打不过他。” “别担心，他逃不了。” 王冰掰开她的手，伸手握住藏在衣服里的佩枪，一边疾速冲向马路对面，一边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在韩晓芸发出尖叫的一瞬间，周明宇放弃了他的目标，果断地从人群闪出来，遁入了对面街道的小巷子，手飞快地撕下面的伪装，脱掉外衣，扔进垃圾桶里，正当他准备快速逃离的时候，手机发出了响声。 “老板，韩家只有一个男人在，找不到那个女孩。” “杀掉那个男子，迅速离开，到预定地点会合。” 周明宇放下手机，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倒下的身影，转头跑向小巷的深处。 /html/book/16/16078/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