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博铺见闻
第十七节博铺见闻他对数学很有兴趣,少年时候再澳门过不少欧洲人和阿拉伯人的著作,对几何学和代数学颇有研究。 不过外人对他的数学热情只以为是经营算账所需――不免还有一干无知的人取笑:说李老爷爱钱如命,怕账房先生黑钱,自己学算数学得门精。 李洛由间或也听到过这样的言辞,虽然无需争辩,却是暗暗苦笑:绝大多数国人对数学的概念还是停留在最简单的算术应用层面上。 李洛由博览过许多中外数学大家的著作,也和当世的数学家有过来往,但是这东西也就是在很小的圈子里作为一种“玩意”存在。 许多人觉得这是毫无用处的“奇技yin巧”,恭维一点的也不过说这是:“屠龙术”――要说应用,也只有天文历法上用得上了。 平时过日子谁用得上呢?以李洛由对代数和几何的修为,在本时空大明也算是少有的数学人才了。 不过这才能几乎派不上用处。 平日里他只能把解几何、代数题作消遣之用。 不免时有怀才不遇之感。 《数书九章》的内容大致类似数论范畴,不过并非纯数学理论,内中有许多实际的运用举例,包括天时历法,测量、市场交易、税收计算等方面。 即有理论又有实用。 李洛由对此颇有兴趣,越看越有兴致,干脆在桌子上铺开了纸,拿出鹅毛笔计算起实例提来了――这是他少年时候师从耶稣会教士学习的时候留下的习惯。 他有眩晕之症,算得久了不免有些头晕目眩。 起身走了几步,干脆又回到甲板上去透透气。 刚出舱门,只见扫叶居然攀在一只箱子上,扶着桅杆在眺望。 看到主人出来,赶紧跳下来过了伺候。 “有什么好看得?”李洛由奇怪,“没个样子。” “是,”扫叶恭恭敬敬的说,“老爷教训得是,小的在看盐船。” 李洛由看去,只见船舷左侧,一队船只正航行。 这队船只都是中小船只,有双桅的福船、广船,也有米艇、拖风之类。 船型各异。 只是每艘船的船头都涂着白色的字样:“临运”,后面居然是阿拉伯数字李洛由吃了一惊,他认得阿拉伯数字,平时记得私账也有用过这种数字。 不过,自己属于极个别的现象,这样直接油漆到船帮上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是临高的船吗?”“没错,是马袅运盐的船。” 船老大说,“这边就是马袅港了,有个盐场。” 这样一说,李洛由略有印象:此地的确有个官盐场,属于海北提举司。 “这许多盐要运到哪里去?”“当然是博铺了。” 船老大说。 澳洲人在贩私盐李洛由心想,他注视这队盐船,大约是十艘,结队航行,每艘的吃水都很深,大约上面的海盐数量不少。 这样明目张胆的运输私盐,这伙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船队保持着规整的队形,一艘跟着一艘以单列纵队航行着。 水手和刚才见到的巡逻船上的水手一样穿着蓝色短褂子,有一些人身背长长的鸟铳,在船舷两侧警戒。 李洛由暗暗数了数,每条船上背着鸟铳的至少有四人。 还有几条船的船楼上装着奇怪的东西,一个圆形的西洋高脚杯式的底座上装着一个黑乎乎的长箱子,后面站着两名水手扶持着,不知道作何用处。 李洛由猜想可能是一种澳洲人的大炮――他们既以火器犀利著称,有几种大明和西洋都没有火器也不足为奇。 这样的架势,难怪官府只能装聋作哑。 李洛由想。 缉拿私盐这种事情一贯是捉小放大。 抓到惩办的无非是几斤几十斤的小贩子,抓大一个有几石的已经算是大案了,真正几十上百贩运的大私盐贩子是无人敢惹的。 不光是私盐贩子剽悍敢搏命,也因为这种买卖背后往往牵扯到缙绅。 澳洲人如此胆大妄为,背后的缙绅又是何许人也?高举可以算是他们的一个靠山。 高大官人又连着京师里的杨公公……不过,就算是杨公公也不见得敢于给他们如此的乱搞撑腰。 澳洲人显然没这么简单。 运盐的船队渐渐的落在后面。 李洛由眺望着马袅港,海岸线上一片片的盐田在阳光下显得很是耀眼。 盐田之间坐落着一座座的风车,巨大的风翼在风中缓缓得旋转着,这种巨大的提水风车已经成为马袅沿岸的一道风景线。 “很象尼德兰的风景。” 夸克评论道。 “这些风车有什么用?”李洛由问。 “我想应该是用来提水。” 夸克说,“否则我想不出有什么用。” “如果是提水的话,为什么要把海水提升起来,”李洛由评论道,“开条水渠把海水引到盐田里不就是了?”这时候风向把船只向海岸线又推近了一点,看到风车的旁边有木结构的高台,高台的顶部是一道道的水沟,里面插满了竹条子,竹条子密密麻麻,但是十分规整。 李洛由看得十分仔细,奈何距离还是远了些,勉强可以看到风车的确是在提水,提起来的水被不断的淋到高台上再淌下。 李洛由对制盐的概念全来自制盐要先制卤,制了卤之后再用煎熬或者日晒的方式制成盐。 看了半天,还是没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夸克当然也不明白,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在内陆的地方,冒出了滚滚的黑烟,在晴朗的天空下直冲云霄,难道有地方在失火?“天天如此。” 船老大似乎看出了乘客的疑惑,“这种黑烟在临高到处可见。 都是一个个比树还高的砖烟囱放出来的。 小的也不知道他们天天烧炉子做什么用。” 船很快就到了博铺港,靠在临高角码头――天然的大石堤经过整修之后向港湾内伸出十多道木栈桥,作为博铺的客货码头,中小型船只可以直接靠在栈桥边上下旅客和装卸货物。 李洛由站在甲板上,看着这忽然间变得欣欣向荣的博铺港――这港他过去连听都没听说过。 港湾里的船只很多,但是排列的很是整齐,一艘接一艘的停泊在栈桥旁。 他注意水面虽然不大,但是船只的停泊显然是有划分区域的,水面上用彩色的飘浮物标记出来,船只进港出港各有航路,看上去井井有条。 “这是大铁船了。” 船老大指着港湾对面,好像一个热心的导游一样。 果然很大李洛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船的高度堪比广州的城墙,不,只怕比城墙还要高些,至于体积更是庞大无比。 要是装货能装多少?十万石的货物恐怕都无法填满货仓。 丰城轮完全越他的认识。 李洛由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不是人能够制造的东西。 “上帝”夸克代他说出了心声,“这玩意只有魔鬼才能建造”李洛由点点头。 想到船老大说临高这里到处是喷着黑烟的烟囱。 莫非这伙澳洲人是魔鬼的信徒,他们正在此地进行着秘密的黑巫术来增强自己的力量?他的心里不由得产生了警惕,他摸了摸自己的十字架,默念着。 “英格兰能造得最大的船只也没有它的十分之一”夸克继续评论道,“太不可思议了人类不可能造出这样的巨船。” 说完他很快的画了个十字。 “上帝保佑。” 李洛由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灵魂问题来了。 “呵呵,很吓人吧。” 船老大大概早就对这样的反应熟悉了,似乎还很得意,“这船还是铁得,您说稀奇不稀奇?啧啧,一个小铁钉子丢到水里都要沉底,做出这么大一艘船来居然能漂在海面上”夸克还在问他是不是真的是铁,有没有人上去看过。 李洛由在旁一言不,是不是铁得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这样大的一艘船就算是木头造得也够让人震撼了。 他摇了摇头,对自己来临高的决定甚至产生了一丝懊悔――他愈怀疑澳洲人是魔鬼的信徒――最起码也是用了某些堕落的禁忌之术。
倒是夸克对此不甚在意,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 堤岸上有两根平行的黑色铁条铺设着。 上面由人力推动着平板车,铁轮在铁条上出轰隆的滚动声。 车上似乎能运很重的货物。 夸克看着二三个人就能推着满满的平板车快的移动,有的车是箱式的,里面堆满了黑色的煤炭。 “真是好主意。” 夸克想这个法子能用很小的力气就移动重货,如果用马牵引的话效率会更好。 不过中国似乎严重的缺少马匹,用人力也在情理之中。 李洛由的目光却被堤岸上的一座座高大的塔楼吸引住了。 塔楼有高有矮,不过最矮小的也不会低于二丈。 都是用铁条和坚固的木材建在石头的圆台上,塔楼的上面斜斜得向空中伸出长臂。 长臂顶端垂下黑色的绳子来。 这样的塔楼沿着博铺港湾各处都有。 港湾对面,据说是造船场的地方更是密集。 “注意注意”堤岸上有人在边吹哨子边喊,“15号泊位开始装货”随着一阵轰隆轰隆的声响。 一长列平板车沿着轨道行驶过来,李洛由和夸克都吃了一惊――这列轨道车不是用人力推动的。 不但没有人力,也没有马匹、骡子、驴子、牛或者任何他们想得到的可以役使的动物。 平板车上也没有帆。 这一长列平板车就这样自己出轰隆声开了过来。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拉动了车辆,应该就是第一辆车,上面装着半张桌子大小的黑色铁家伙,还有一个圆圆的铁皮的大桶一般的东西。 这个黑色的铁皮筒上挂着一张很大的木板,上面用红色写着四个大字“严禁烟火”,还画着一朵火焰。 在这堆奇怪的东西旁边坐着驭者,他的脸熏染的乌黑,衣服也沾染的斑斑驳驳看不出本色来。 脖子上挂着已经变成灰色的白毛巾,这个人手里握着铁杆子不断的前推后拉,不时还向堤岸上的人大声的喊着什么。 “听说澳洲人的船无帆无桨一样能行,这车大约也是。” 李洛由。 夸克穷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了恐怖的神情:“魔鬼”平板车停了下来,随着哨子声,几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人从后面的平板车上跳了下来――李洛由现这里所有的人都穿着这种短小的蓝布褂子,不过有人腰里束着腰带,有人却不束。 共同特点是他们全戴着一种大概是藤编成的头盔。 李洛由闹不明白这种头盔有什么用?难道澳洲人学了三国志里的南蛮,还练藤甲兵?这几个人钻进塔楼下面的一个圆形的笼子里。 他们在笼子里快的跑动着,让笼子转动起来。 塔楼上的长臂随之升了起来,接着其他人全身用力的推动着这座塔楼转向了平板车的方向。 有一个人不断的吹着哨子,挥舞着一红一绿两面小旗子。 李洛由看了一会就明白了,这是在指挥推动塔楼绞盘的人转动的方向。 在他的指挥下,长臂慢慢的伸到第一辆平板车的上方,垂下一个巨大的铁钩子,平板车上的人把钩子挂住了车上的一堆网绳。 赶紧跳下了车。 在哨子声中笼子里的人又跑了起来,铁架的头部开始抬高。 一大堆的绳网原来是一个网袋,里面的许多麻包和草包。 “鼠笼起重机”夸克认出了这个玩意。 这东西在欧洲也有人用,不过相当的笨重,要很多人力,这个鼠笼起重机看起来要简单的多,也轻巧的多,大约是澳洲人改进过得。 长臂开始向船上移动,甲板上也有一个人吹着哨子挥舞着两面小旗子。 长臂移动到船甲板上空,吊索慢慢的放松,网兜安全的落在甲板上。 接着起重机又从另外一辆平板车上吊起货物。 这次吊起来的不是网袋兜了,而是一个木盘,上面整整齐齐的堆满了板条箱,箱子上面用网袋牢牢的裹住。 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