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迷途知返之捕风捉影
当初是为什么想要当一名摄影师的呢？已经三十出头的陈越回想着。 只是想要去捕捉那些美好的瞬间。过不久他又自己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 对他来说，某个擦肩而过的女孩在落叶中转身，一对相爱的情侣在长椅上互相依偎，一个小孩抓住了一只淘气的气球……这些都是美好的，需要有人去捕捉收藏的。这就是他选择当摄影师的初衷，就像从看到这个镇子的第一眼起就满心雀跃，他喜爱美好的东西，为此他走遍了大江南北，只为找许许多多心动的瞬间。 这是来到这个镇子的第二天，从第一张拍到了刻有镇名的大石块开始，他就一直处于兴奋的情绪中，以至于刚来那会儿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镇子的奇怪之处。 乡下人的坏习惯吗？陈越不悦地回头看了眼在他背后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三姑六婆。在他的目光下，她们很快就散开了，但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就像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浇灭了他满腔的热情，他皱着眉回到了住的地方，房东家热情的招呼他一起吃饭，他勉强笑着拒绝了，觉得实在提不起精神。 这个镇子的每个人都神神叨叨的，一开始被兴奋蒙蔽了双眼，后来才察觉到隐隐的敌意——他们并不欢迎外人。 “对了，向您打听个事儿。”他想了想还是想问清楚，他实在太想知道了，对他来说，好奇才让灵感与热情源源不断。 取得房东同意后，陈越问道：“离这里稍远一点的地方不是有片树林吗？立着一个‘闲人勿入’的牌子，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诡异的沉默，包括在开心吃着南瓜饼的小孩，都用一种讲不出味道的眼神盯着他。令人毛骨悚然，陈越不自然的松了松肩膀，把自己的问题又简洁的问了一遍。 “叔叔，你会死掉哦。”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眼神天真无邪，让陈越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房东的眼神有些阴郁：“你没看村口刻的那行字吗？不要走上鬼道，不要接触那座宅子，即使那里美丽无比，即使里面堆满了财宝，但那些会带给你的只有不幸。” 虽然与原话并不一样，但是意思相去无几，陈越的确在村口看到了那行刻字，他只以为是哪家小孩的恶作剧，压根没当一回事。怎么？竟然真的有这回事吗？ “总之，要想活命，就当那里是不存在的，忘了它。” 陈越没有反驳他的话，但也没有干脆的应承下来，他在想一些其他的事。其他的一些，更有趣的事。 这一夜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着那片看起来十分森冷的树林，他会梦见他走了进去，走了进去，见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东西，将会在摄影界掀起惊涛骇浪…… 第二天一早，整个镇子还在沉睡在朦朦胧胧的雾气中，天色未明。雾气中的镇子仿佛将阴森与诡谲放大到了极限。陈越裹紧身上的大衣，呼出的白气消散在沉闷的空气中，他带着它的宝贝照相机，脚也不转的来到那片树林，直接无视那块木牌，走了进去。 雾气的弥漫让道路若隐若现，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折腾出那片树林，紧接着就看见了一堆废墟，无人居住的房屋被积雪半掩半埋，偶尔惊动一只黑鸟，“哗”的一声飞走，吓了陈越一跳。这里就是“鬼道”？他一边想着，一边拿起摄像机记录下了这一幅画面。 在寂静中寻路，走了一会儿，雾气有微微散开的趋势，但是脚下的雪路着实不好走，久未经人打理，一踩下去就会陷进去半只脚，陈越找了根还算结实的树枝探路，免得踩上了深陷下去的地面，被雪埋了可不是他的爱好。 路面渐渐向上，空气与风景都有了明显的变化。青草坚强的在雪地上冒出一点绿意，几朵无名小花在轻微的冷风中摇曳，陈越忽然有些不明白，这是花草茂盛的季节吗？还是这个土地有什么讲究？这种天气应该完全将这些脆弱的植物打压下去的啊。 心里的狐疑越来越重，直到峰回路转间，出现了一座被一大片花朵包围的老宅。 耳边又回荡起房东的话：“……即使那里美丽无比，即使里面堆满了财宝……”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某处仙境。牡丹、芍药、丁香、樱花、玫瑰、紫荆……这些春天才会开放的花，在严寒中也开的耀武扬威，众多的色彩围裹着老旧的宅子，让这个地方变得如同天边的云朵一样不真实，陈越的手激动地颤抖。大发现！绝对是大发现！ 摄像机对上了这美轮美奂的建筑，因为太过激动老是找不准焦距。这个时候，百花雪色中无声无息的走出了一个少年， 虽然衣着单薄，但他渐渐走来的姿态十分随意，一点也没有冻着冷着的样子，这种随意却又不显得颓废而没有干劲，长腿缓缓迈来，反而是种很优雅的感觉，黑色长发在他身后随着步伐而有微微的起伏。 当少年走近到可以清晰看到他的面容时，陈越的双眼恍惚睁大了。他压抑着跳动的极快的心脏，觉得自己或许窥伺到了那么一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他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想象着。成千上万种花朵做成的囚人牢笼，与被囚禁在里面的绝美少年。 百花丛中，清香扑鼻，少年微微弯下腰，乌檀木般漆黑的长发柔软的披散下来，衬得肌肤雪白，从浅色毛衣的领口一圈露出来一小段锁骨，抬手摘花的时候，陈越发现他十指纤长白皙，漂亮的宛如一双钢琴家的手，连袖口处伸出的手腕也纤细的要命。 他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摄像机，整个人靠在铁栏上，借着茂盛植物的遮掩，注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兴奋让他的脑子里想不起任何一点关于这座宅子的警告。 “叮铃”的门响吸引了陈越的视线。 他又一次屏住了呼吸，从爬满绿色藤蔓的门里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浅色的及肩短发温顺的拢在脸蛋两旁，茶色的瞳孔里情绪平和，嘴角含着一丝愉悦笑意，既不夸张，也不含蓄，显得恰到好处。这一切细节使她看上去十分的温和，再加上白皙的皮肤和清秀的五官，这样的人出门在外，无论怎么打扮——即使身穿一条破洞牛仔裤，搭配一件简单的单衣，——都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女孩朝着这边走来，双脚不知什么原因有点跛，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明明很吃力，面上却不见一丝痛意。 “怎么样？”女孩问道，不算大的年龄，说起话来却没有时下同龄女孩子的浮躁。很沉稳，也很平和。 少年将手里的腊梅拿给她看，盛放的、含苞待放的，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女孩点头，下巴刚点到途中，忽然僵住了，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头一转朝陈越这边看过来。令人吃惊的，茶色的眸子中转瞬装满了刀子一样的东西，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失去了平和的女孩整个人的氛围都有所改变，陈越虽然年龄比她大上一圈，心里还是止不住有些发憷。 他连忙从大片植物后跳出来，双手举着，冲她扬了扬手里的照相机：“我不是可疑的人物！相信我……我只是个摄影师！” 急切的表明立场后，他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女孩低头对少年低声说了句：“你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少年连多余的一眼也没投给陈越，这让陈越内心有些挫败，因为他刚才发现这名少年的眼睛也十分美丽，神秘的纯黑色，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那里面一定藏着许多东西。而有着内容的眼睛，是非常吸引人的。 等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面前比起陈越还要高一点的女孩，就冷冷的开口道：“你是外面来的人？” “嗯，对，我是一名摄影师，前天才到这个镇上的……” 女孩打断他的话，继续冷冷的问：“那百碧镇上的人没有对你说些什么吗？” “说些什么……你是说那行刻字，听着，我并不觉得，那是迷信……” 女孩根本不管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再一次无礼的打断他的话：“我劝你最好快点离开这里，不然，”她冷哼一声，讽刺十足，“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丢下这些话，就没在理会陈越。门上挂着的铃铛再次一响，只余下呆愣的陈越和满宅子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