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背井离乡,跋涉千里,万俟皓月违背了毒王谷不与世事的诺言来到江南,在这片水乡泽地盘亘数日,为的不只是了解万俟世家灭门真相,也为了她而来。 如果事情真是破月阁所为,连带着觥的仇恨,他会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报复——摧毁破月阁,亲手阻止韦墨焰一统江湖的野望。但他不会伤害夏倾鸾,而且他相信,她也不会帮助韦墨焰对他出手。 只是千算万算他不曾算到,韦墨焰先一步向他宣了战,用最激烈也是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方式。 如果说夏倾鸾是迫使万俟皓月踏入武林纷争的原因,那么,聪明的破月阁阁主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在进行挑衅,故意让他看见深信不疑的小鸾儿与之亲昵暧昧,将他所有混乱黯然收入囊中,占尽先机。 “万俟公子不在毒王谷养花制药,千里迢迢跑到兰陵来做什么?”牵着的手依旧不肯放开,剑眉低扬,冷傲之色赫然。 “无他,求一答案而已。”迅速收敛起心中波荡,万俟皓月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平静淡漠,脸上仍是一层不变的清雅与神秘。 最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面前,夏倾鸾心中不祥预感愈盛,看向韦墨焰的目光多了无法言喻的怀疑:“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 他知道万俟世家的惨案,更知道江湖中都认定是破月阁所为,若按常理推想也确实如此。然而离开毒王谷后他并未对万俟皓月等人出手,想来是有人了解他们之间的矛盾从中挑拨,妄图借毒王谷之手削弱破月阁前进趋势。 这些事只言片语即可说清,但他并不打算那么做。 从韦墨焰身上无从得到回答,夏倾鸾只好寄希望于万俟皓月:“月……万俟公子此番来兰陵的目的为何?可是毒王谷出了事?” “我为何而来,想必韦阁主更清楚。”清亮略带阴柔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目光,刻意避开她的脸。 果然是他做了什么。夏倾鸾狠狠甩开紧握的那只手,抬头直视韦墨焰,眼中怒意分明。 “你答应过我不连累无辜,为何还要伤害毒王谷的人?” 出事的不是毒王谷而是万俟家,如此大事她居然不知,万俟皓月听在耳中,心里诧异。他岂会了解夏倾鸾闭塞的生活,别说这些江湖风云,许多破月阁阁中之事她都不甚了解,凡是与复仇无关的消息从来都入不了她心中,何况这件事韦墨焰通令全阁禁止任何人对她提起。 明明仇人就在面前却不肯动手,万俟皓月的优柔寡断让觥颇为不满,更对引发事端的夏倾鸾这种毫无察觉的态度深恶痛绝。 没有她,安逸宁静的毒王谷不会被破月阁所围,万俟皓月也不会因她与韦墨焰起了争执,也就没有了之后的惨剧。觥痛恨韦墨焰至极,而第二憎恨的,便是毁了万俟皓月一片宁和风华与世无争的夏倾鸾。 “何必惺惺作态?破月阁夜袭万俟世家大肆屠杀,这事江湖中有眼皆见,你们破月阁不是最喜欢杀人放火杀害无辜吗?”压抑着激动的冷笑透出深深恨意,如蚀骨之毒。 万俟家。屠杀。 刹那,澄明的双眸暗了下去,脚步踉跄后退,与他的距离生生拉开。 一团郁结堵在夏倾鸾胸口,她不相信韦墨焰会背着她做出这样的事,然而却没有理由怀疑觥的话,毕竟,他是杀戮无度、冷酷嗜血的破月阁阁主,为独揽乾坤不惜一切代价的男人,任何别人做不出的事情,他都可以不动声色去完成。 “真是你做的?”毫无底气的质问。 韦墨焰面无表情,侧过身面向树下二人:“你们要问的也是这句话吧。” 全天下都想问这个问题,可他偏偏不肯回答,不是害怕承认,而是答案对他来说没有半点意义。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想要杀他的人不计其数,不差这两个。他想知道的是夏倾鸾的看法,相信他的许诺,还是相信眼中所见他的狠绝。 耗尽最后一点耐性,韦墨焰拉住夏倾鸾,似是怕她会消失一般牢牢抓紧。 “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便不是。” 她说是,那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于她来说毫无信任可言,此生就算再多付出追逐也不过一曲东流水,不若一剑斩断。 她说不是则代表信任,对他不需任何理由的相信,这是他最想要的回答。约定的复仇与许诺的三生三世白首不离,他统统会为其实现,江山如画,却抵不过她一言一笑一风华。 等待如涅槃般漫长煎熬,无论是对韦墨焰,还是对万俟皓月来说。 本与她无关之事却要由她来做个决定,一面是三次救命之恩的万俟皓月,一面是约定相守至死的韦墨焰,哪一个都是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重要到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换得他们安好。
苍白素颜犹疑不定,目光几度轮回于两个男人之间,要做决定,比杀了她更痛苦。 “万俟公子,”最终,她还是放开紧抿的唇线,面对曾经无数次给她活着勇气与温暖的人,字字如珠:“此事是否为破月阁所为我定会全力查清,十日之内必当给公子答复。今日还望二位不要多加为难,若是还不解气,倾鸾愿承君之怒,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清俊如魅的面容掠过一丝失望,万俟皓月没有想到她竟会挡在韦墨焰身前,她的心,真的已经归于他了么?说什么怨恨怒火,便是滔天之仇,他又怎么舍得对她下手? 俗世红尘中唯一让他留恋的女子。 “既然红弦姑娘都发话了,我又怎能继续逼迫。西城郊陶然居,万俟皓月随时恭候大驾。”一脉清冷,瘦削的身影转身离去,清晰的眉眼低垂晦涩,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月……”想要叫住他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夏倾鸾把话头咽回腹中,空前的失落与怅惘萦绕难消,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去不返。 她伤了最关心她的人。也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吧,回不到云淡风轻同赏共饮的宁和岁月,回不到有人等候的碧水长天。 “倾鸾。”一阵气闷,有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耳边细语如丝,“只要你相信我就够了。” 嘶哑的笑声冰冷,韦墨焰的心狠狠一沉。 “你是想逼死我?明知他于我有恩还要步步为难,就算人不是你杀的,结果也定然与你逃不了关系。”夏倾鸾麻木地搬开他的双臂,他的怀抱已经不再温暖,里面只有阴谋与欺骗,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