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无尽之海（上）
第91节第九十一章无尽之海 加西亚自顾自地笑了一阵，直笑得他身旁的几人莫名其妙地相互对望。 “咳，导师，这里风大，而且您还受了伤，我想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才是。”他扭头看看身旁的同伴，装可怜道，“我们也都好一段时间没吃饭了。” “你小子！”加西亚梆地一声敲在布莱恩的脑袋上，笑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难道还看不出你的心思？怕我发疯了？嘿！发疯？看来真的要疯一次了。”最后一句话他陡然降低了声调，那声音就像在喉咙里打转，布莱恩等人根本就听不清楚。 布莱恩忍住了张口欲问的冲动，闷闷地思忖导师的奇异之处。 “下山吧。”加西亚双手撑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布莱恩注意到导师的这个动作，“以前从没见导师露出疲态，怎么今天接连显出疲惫不堪的神情。难道是因为受伤？”他再次向导师看去，却又无法发现任何异常。 早就被山顶的狂风刮得受不了的雷感激地看着加西亚，哆嗦得一塌糊涂。 加西亚用手指凭空画出一个圈，只见圈中空气泛起阵阵波光，同时反射各色光芒，就如水面一般。 “咳咳，走吧。”加西亚勉强笑着说。 布莱恩盯着导师看了半晌，皱着眉头被导师推进传送门。 加西亚的魔法控制能力显然不是布莱恩可以比拟的。传送门的另一端出口就在毗邻一个小镇的树林里，即不容易被人发现，又不会让他们走上太远的路。 众人鱼贯而出，待加西亚走出黑洞洞的旋涡形门户后，那门洞旋转着关闭了。 “咳咳。”加西亚扶胸咳嗽起来，不久前才擦净的胡须又染上几点猩红。 “导师，你的伤……”布莱恩担心地扶着导师，贝蒂在一旁给加西亚顺气。 “不碍事。”加西亚阻止布莱恩继续说下去，他艰难地笑道，“老了，要在以前，这点伤算什么！” 布莱恩和贝蒂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担忧。布莱恩张了张嘴，想对满脸强笑的加西亚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辛西娅在距离一行人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前进，按照这些天养成的习惯，她是先锋，负责探察。布莱恩和贝蒂扶着步履颤抖的导师，而毫无自报之力的雷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三人身旁。 直道快要进入小镇，路上的行人渐渐增多，布莱恩一行人才分成两队，相距不远地一前一后地进城。 “就在这里了。”一座简陋狭小的旅店进入五人视野，加西亚微微喘息着说，“没必要这么小心，弗兰克一时半会还顾不上我们。” 一行人住进旅店，并没有给店主带来太大的惊讶，更多的是喜悦。由于小镇并没有特别出色的产物，加之经济也相对落后，同时也没有秀丽风景来吸引游人的眼光，因此过往的人不多。同时他经营的旅店狭小破旧，无钱装修以吸引顾客，这间旅店不过勉强维持着。每一个住进旅店的人都能让他欣喜。 雷动作夸张地点了两份牛排，一份鱼，一大碗汤以及一大杯香浓可口的巧克力汁。他实在是被饿得狠了。这一路上逃得人都快散了架，没吃好一顿，更没有睡好一觉，现在浑身都痛得要命。想到睡觉，他已经感到眼皮沉重得无法想象。而浑身的酸痛以及饿得快要痉挛的胃，则是撑在眼皮间摇摇欲坠的支柱。 贝蒂和辛西娅看过菜单后，眼里掩不住地透出失望的神色。菜单上的那些菜品和她们的期望值相差甚远，如果非要划分等级，那只是比在野外吃的那些半生不熟，血腥坚涩的东西好上一分而已。两女随意点了两道勉强能入口的食物，便坐在一旁支颐发呆。 布莱恩和他导师则干脆得多。对布莱恩来说，菜单上每一个名称都能勾起他的食欲，以至于让唾液迅速注满口腔。 待侍应离开，辛西娅马上从石化中活过来。 “布莱恩，从我们出现在这个小镇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境况已变得十分危险。说实话，在城里住宿，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虽然她这番话是对布莱恩说的，却是说给加西亚听的。 “嗯，我也这么认为。”雷有气无力地插嘴，“只要弗兰克有心查找我们的下落，这里必然是他光顾的第一站。有了头绪，追踪就变得相对容易。可是，”他话锋一转，“我还是情愿冒着暴露的危险，而不会选择在野外露宿。野外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虽然这个旅店有些简陋，但是这里却有柔软暖和的被褥，香喷喷的食物。不用再吃难以下咽的焦黑rou块，不用再睡硬梆梆而且随时都有讨厌的虫子打搅的林间空地！”他越说越精神，似乎已把困倦抛在一旁。但当他一住嘴，他又变成了昏昏欲睡的模样。 布莱恩横了两人一眼。导师受了伤，虽然他嘴上说不重，但从他不断咳血，强打笑颜的样子看，这伤可一点也不轻。若在野外呆上几天，难保伤势不恶化。 “呵呵，我之所以要让大家在这镇上出现，就是想给弗兰克传递一个信息——我没有受伤，而且还同你们在一起！”加西亚笑着解释道，“一旦他确定我受伤的程度或者我已经离开，他可能会不顾一切地赶来。表面上看似乎暴露了位置，但是在我的传送门下，他还能有所作为？就我所知，弗兰克在没有较大把握的情况下，一般不会动手。所以你们只管放心，这次只为送出消息，不会有危险。” 原本就没有因此事而不满，只是就事论事的辛西娅点头受教，还有些悬着的心也很快落地了。 菜上得很快，滋味勉强，但也赢得了一连串的赞叹声。吃饱的四人顿时感到倦意上涌，只有布莱恩强打精神把导师加西亚扶进房间，其余的三人在放下刀叉的那一刻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一夜的时间真是出奇的短暂，似乎才闭上眼睛，天就亮了。一线日光照射在布莱恩的眼皮上，光线的刺激以及长时间养成的习惯让他从熟睡中醒来。 “要命！”他一面抱怨一面穿衣，肌rou伸缩时传来的酸痛令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尽管他曾经作过一些体力上的训练，可是他终究只是相对孱弱的法师。长时间扛着一百多磅的重物逃命，几乎把他的潜力都榨干了。 他先来到导师的房间外，加西亚看来醒得很早，因为他正坐在窗台边的躺椅上，望着天空出神。布莱恩走进几步，先观察导师的脸色。还好，凄惨的白色被淡淡的血色代替，这证明导师的伤没有大碍了。 “导师，您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去弄。”布莱恩问过好，站在一侧轻声问道。 “随便好了。”加西亚无所谓地说，“我老头子对吃饭没多大讲究，只要不是毒药就行。”说着他顿了顿，眼睛一斜，目光落在了布莱恩的身上，“现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你体内隐藏的暗疾。” “暗疾？”布莱恩吓了一跳，他没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我是说你胡乱使用灵魂水晶的后遗症。”加西亚瞪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天空中漂浮的一朵云彩上，“虽然你在吸收灵魂水晶能量时，实力得到了相当大的增长，但是一部分死气，以及一些杂质却渗透进你的灵魂。最显著的表现就是冥想难以维续，魔力无法增长。以后还会出现魔力无法汇聚，精神力反噬的情况，如果继续下去，你最终可能变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rou，或者怨念聚集的不死生物。当然，也许还会出现其他不可预见的情况。” “什么？”布莱恩震惊，差点就不会说话了。魔力无法增长这个问题他已经认命了，魔力无法汇聚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当个体力出众的普通人，但是精神力反噬可能带来的生死不能、炼狱般的痛苦煎熬就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了。 “当然，你也能从中得到好处。”加西亚微微一笑，“每撑过一次精神力反噬，你的精神力都会强大一分。如果你能撑过一年，即使是我，也无法在你有心破坏的时候调动魔法元素。” “这样的好处我情愿不要。”布莱恩暗自嘀咕着。长达一年的精神力反噬所带来的痛苦，他可不认为他自己能忍受下来，况且到了后来精神力越来越强大的时候，反噬的痛苦也就越大。别说一年，恐怕一个月他的灵魂就在精神力的冲击中破碎飞散。 “幸运的是，精神力反噬期的到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抽出时间作圣光浴。” “圣光浴？没听过，不过日光浴倒是听过的。”布莱恩翻着白眼咕哝，跟着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由得张大了嘴，“难道是那样，不会吧？” “你只能使用较低阶的圣光术，如果可以放出纯正的圣炎就好了，只需片刻就能解决你的问题。”加西亚一边说一边摇头，“由于圣光强度的关系，你降下的圣光不至于完全驱除存在你灵魂中的黑暗杂质。它能起到的作用仅仅是减缓黑暗物质的滋生，拖延时间而已。” 布莱恩当真是沮丧之极，这么做只是延长了痛苦的时间，无法从根本解决问题。 “趁精神力的反噬还未显现出来，因此你应该尽可能早地开始，否则……”加西亚抿着嘴，目光注视远方。虽然不再说下去，脸上却也没有担忧的神情。 “导师，难道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布莱恩瞬间只觉未来一片黑暗，期望着导师能给他一线光明。 “有，”导师的话无疑给布莱恩打了一记强心针，可惜接下来的话把他刚积累起来的欢喜全都吹了个干净，“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好了，你还是想想该怎样保命吧。” 布莱恩苦着脸，欲哭无泪。什么叫等时机到了？是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希望再次变得渺茫，布莱恩怏怏地回到房间，不多时，淡淡的圣光从他的房门缝隙中透射而出。 当天下午，雷拖着酸痛的身躯从房间里走出来，经过布莱恩房间时看到房门紧闭，且有淡淡金光透出，感到非常奇怪。于是在晚餐时忍不住问他：“布莱恩，你一天都躲在房里干什么呢？好像你房间里一直都透出金光。” 布莱恩张张嘴，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着：“你以为我愿意！” 见布莱恩脸色难看，雷也不再多问。那是别人的私事，他也没心情多管。 “我的学生，”加西亚开口说道，“灵魂水晶破裂后的副产物是不是全身漆黑、背有骨刺，长相奇怪的类人生物？” “嗯？您怎么知道？”布莱恩诧异地道，他很清楚地记得并没有告诉过导师关于妖鬼的任何事。 “昨天夜里我见到它了。”加西亚轻笑道，“起初我还奇怪，后来感觉到他驳杂的灵魂和你有几分相似，也就大胆猜测，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布莱恩眉头大皱，疑惑地道，“上次见到他，已对他能在狂暴能量中活下来感到不可思议，而他现在还能找到我们的行踪，这就很让人费解。” “以他的能力，他不可能跟在我身后而不被察觉。”加西亚否定了布莱恩的推断，“昨夜我窥视弗兰克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他。”说到这里，他呵呵大笑起来，“原来弗兰克伤得比我预期的重多了，昨夜都还下不了床。” 除了加西亚，其余的人这些天实在被弗兰克逼得急了，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加西亚开始泼冷水，“即便弗兰克无法出手，你们同样身处险境。弗兰克手下的法师就能对付你们所有人，而他却有五个这样的手下！” “五个？”辛西娅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也没有凑够这么多，“四个吧，剩下那个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灵魂水晶的副产物。”加西亚平静地道。 “不可能！”布莱恩刷地一下跳起来，“他的身手和我相当。短短的时间，他不可能达到与卡门同等的水平！” “这是事实。”加西亚摇晃着手指道，“他是弗兰克的秘密武器，是一着奇兵。” 布莱恩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无法想像弗兰克伤好以后他们会遇到的境况。 加西亚闷不作声地喝起汤来，该做的他已经做了，以后如何，他也管不了了。 “不管他有多大势力，有多少手下，我也要为导师报仇！”辛西娅恨恨地说。雷耸耸肩，他没法子赶这趟浑水，也不想掺合。贝蒂也表现得很无所谓，弗兰克施行君主制或者议会制都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是个小老百姓，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的生活产生多大影响。她只是希望救活她的父亲，仅此而已。布莱恩拼命反抗也是迫不得已，否则以他的性格，是不会管这些事的。 “导师，您认为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布莱恩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丢给了导师。 “怎么办？难道你认为就你这个样子，就能打得赢弗兰克的手下？”加西亚乜着眼道，“还是你手中的权力足够把弗兰克清剿个干净？” 加西亚每说一句，布莱恩就摇一次头。 “既然都没有，你不赶快找个地方藏起来，难道你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谁都听得出来加西亚这是借了布莱恩的由头教训辛西娅，布莱恩只是很不幸地当了一回传音筒子。 辛西娅被说得脸色通红，银牙紧咬，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过两天等弗兰克收到消息，我就带你们离开这里。”他双目凝视着羞怒的辛西娅，“我知道你想报仇，不过在这之前，你应该先把本事练好。弗兰克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我这么多年来所见到的最有潜力的剑手。不过你们应该庆幸，若不是他醉心于权力，心里包含了太多的阴暗，他会比现在强得多。我不得不承认，若真是那样，即便是我，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辛西娅腰着后牙槽，牙齿磨得喀喀作响，片刻后她终于收起愤怒，换上了平静的外表：“是，我会按您说的去做。” “嗯，那就好。”加西亚点点头，放下汤勺，擦擦嘴，慢悠悠地起身离开，嘴里还咕哝着，“在无法对抗的对手面前，就应该学会回避。活着，才有希望。” 看着加西亚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雷不由自主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加西亚法师有点奇怪？” 布莱恩听了眉毛差点竖起来，瞪大了眼睛轻喝一声：“胡说！”可是自己的目光却飞速地在楼梯口掠过。 “我也有这种感觉。”辛西娅吃了点东西就放下刀叉，瘪着嘴无论如何也不吃了，“从昨天起我就觉得他有些古怪，可又说不出为什么。”说完瞪了布莱恩一眼，道：“别多心，我才不是被大师教训就会记仇的人，我说的是真的！别告诉我你没有察觉，除非你在撒谎！” 贝蒂侧头想了片刻，茫然摇头道：“大师哪里奇怪了，我怎么没有感觉？” 雷暗自翻了个白眼，却不敢当着她的面这么做。除非他皮痒了。 “唉。”布莱恩重重叹气，原本美味可口的菜肴再也没了滋味。“在导师救我们脱险后，我就发现了。说实话，我很担心，明知道导师一定有什么瞒着我们大家，可是我又无法找到答案。”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在目前的形势下，加西亚是他们唯一的依仗。只有加西亚才有同弗兰克分庭抗礼的能力，他们万万不是弗兰克的对手，连他的直属手下也是远远不如。如果加西亚出现任何意外，他们就得考虑明日该何去何从。尽管布莱恩万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到了那时，他们连丧家犬也比上。 “会不会是你们想得太多了？”现在也只有贝蒂一个人看得比较乐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大师当然也不例外。难道这也值得奇怪？” “希望如此。”布莱恩苦笑着放下刀叉，他是没有胃口了。“你们继续，我个人还有很大的问题亟待解决。”他说完后离开位置，向着楼上走去。 “你们看，布莱恩不也是怪怪的。”贝蒂适时地插嘴。 “嗯，很对。”雷低着头白眼乱翻。 这时候贝蒂把盘子一推，喝光了一旁的巧克力汁，哼着歌上楼了。 雷和辛西娅苦笑着对望一眼，暗忖道：“加西亚大师故意瞒着我们的事，恐怕比我们能想到的更糟糕。” 一顿饭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 在休息一天，加西亚终于脸色如常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今天，也是离开这个布莱恩等人连模样都不知道的小镇的时刻。 结了账，一行人往镇外走去。这时候加西亚道：“到了目的地后，你们就可以看到魔法皇帝的辉煌遗著。我敢说，现在全世界知道这本笔记存在的人数在有两位数，而看过这本笔记的人，就是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你们真的是太幸运了！” 和喜形于色地辛西娅等人不同，雷可以说沮丧万分。那本人人渴望一观的笔记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甚至看了后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当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去实验室？”出城后布莱恩忍不住问道。 “不，我的学生。”加西亚摇头道，“实验室太惹眼，弗兰克很可能找到那个地方。知道最安全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吗？”看着身周的人茫然摇头，他笑着开了个玩笑，“那就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走。”顿了顿，他严肃地道：“现在的通讯发达，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被发现的危险，除非不与任何人接触，这个危险才能降至最低。” “啊？”悟出话外音的四人眼睛都瞪得快要掉出来，他们似乎都看到一群衣衫褴褛，头发打结，浑身污泥的野人荡着长长的藤条在无边的巨树间穿梭。 雷想到马上就要与世隔绝，第一个出现的念头就是退出。可是在送命和当野人之间，他很快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一行人已走进镇外的丘陵，越往里走，人烟越是稀少。过了不久，加西亚站定，闭着眼，双手张开，仿佛双臂间抱着一根合抱的巨木。一波波看不见的力场波纹向外扩散，在布莱恩等人还没搞懂他在干什么的时候，他的双眼又张开了。 “现在，我们将去往那个神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