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心魔

    挥动之间更不觉得手间是什么轻薄的雾气，反而更像是触碰到了如棉絮一般的物体。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阮姻久久没有放弃动作。而她现在处于魂魄状态，本来是不应该有疲惫的感觉，但是长久的时间过去了，却真的开始有了丝丝困倦，好似在下一刻便可睡去。

    “别妄想腐蚀我的神识魂魄。”阮姻冷笑一声，“本尊修道三百余年，神识岂是你这小小的阵法可以腐蚀的，有种便给本尊滚出来，好好作过一场。”

    说罢，狠狠的一咬舌尖。下一秒，一股浓黑的烟气便从她口中喷出，而接触到这黑色浓烟的白雾立刻纷纷退让，好似碰见了什么天敌一般。

    而喷出这黑气的阮姻也在这一瞬间有了疲惫苍老之感，虽然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但不难看出这黑气对她也是极为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本命精元。

    “不愿出来就别出来了。”阮姻冷笑了道：“本尊修炼几百年炼化而成的本命精气，想来定能让你痛不欲生一番。”

    阮姻并没有说话，黑气确实十分强大。弥漫速度又十分之快，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原本弥漫了整个空间的白色雾气已经被追逐挤压成了不过两个成人大小。

    即便如此，那黑气依旧没有停止追逐挤压，眼见着便要腐蚀到白色雾气，阮姻嘴角忍不住挑起一抹冷笑。

    这些日子她真的是受够了，屈服与血池那小辈便罢了，能屈能伸当为大丈夫所为。可后来又在阮家“正堂”入口处遭受大劫，如果这算是她自己不小心，那也无从说理去。

    可是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阵法竟然也想将她逼到如此境地。

    要是这样她还不反抗，那哪里还当得起修道三百载，哪里还称得上是“玄阴老祖”！

    黑气还在不断压缩着白色雾气的活动空间，转眼之间那白色雾气便只剩下一人大小。阮姻冷哼一声，道：“还不愿现身是吗，那便就此离去罢。”

    说罢，双手掐诀，口中喃喃念动咒语，便要指挥黑气将白色雾气彻底吞噬了。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说话了。

    “阮阮，你这有是何必呢？”低沉清冽如古筝一般的话语声，在阮姻听来，赫然是秦修的声音正在她的耳边低喃。

    然而此时的阮姻已经不是之前的她了，此时她怒火攻心，不要说是秦修了，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是要上前拼上一拼的。

    所以听见这声音，根本没有让她能稍稍停一下，反而更加激起了她的怒火，即便此时嘴角已经开始流出鲜血了，那黑气的吞噬速度甚至还加快了一些。

    魂魄状态是没有鲜血可以流出的，而此时阮姻嘴角旁的鲜血自然是魂力的一种具象化，一旦魂力流逝过多，她也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而此时剩余的白色雾气已经不足半人高了。

    直到这个时候，白色雾气终于开始抵抗不住了，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而那模仿秦修的声音也焦急的开口说道：“阮姑娘，是在下的错，请务必高抬贵手。”

    阮姻稍微顿了一顿，缓缓停了念动咒语。只是双手掐的法诀还未停止，所以黑气虽然停止了侵蚀，但依旧还漂浮在那里，威慑着。

    “露出你的真面目，不要给本尊装神弄鬼的。”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隐隐响起了一声叹息，然后便见到那白色雾气的形状开始改变了。慢慢的浓缩，压制，变形。

    不过一弹指的时间，它便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出现在阮姻眼前的不再是一团雾气，仅从外表看的话，完完全全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

    一个从身形看起来约莫韶华之光的小男孩，脸部依旧被未散的白雾弥漫着看不清五官，但是看其他地方，根本就看不出来它是由一团雾气形成的。

    甚至就算阮姻以神识扫过去，也无法辨认出它到底是什么，因为在神识之下，白色雾气之处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

    “你到底是何物？”阮姻此时面色苍白，但依旧气势不改，眯起了眼睛，缓缓开口。

    “在下不是生灵。”那白雾形成的孩童并没有张开口，但四周依旧有声音响起，它说：“在下是此阵的阵灵。”

    难怪她用神识扫去，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原来竟然是阵灵。

    所谓阵灵便是一些阵法在经年之后，缓缓自动生成的一种灵体。但这样的灵体一般不被认可为生灵，而只被认作如灵器一类的器具。

    若是一个阵法生成了阵灵，即便是最低级的“聚灵阵”有了阵灵，那这阵法也可以在瞬间达致顶级，因为这个时候的阵法已经有了“灵动”之感。

    不用其主的cao纵，只用心念一动，便会自动演化万千。特别是那些攻击的阵法，若是有了一个阵灵，那上阵杀敌之效甚至能堪比一些极品灵器。

    不过也有一些邪道人士，追求这强大的力量，发明了一种以活人祭祀获得阵灵的办法。

    阮姻在前世虽然没有亲手做过，却也对那些做法略有耳闻。据说施术者要先取九百九十九个凡人，然后在他们生前给予极大的折磨，让他们在痛苦中死去，而在这些折磨撑下去没有魂飞魄散的魂魄再放入阵法之中，以“蛊虫之数”让他们彼此厮杀，最后留下的魂魄变回永远被禁锢在阵法中，成为此阵的阵灵。

    只是这样的办法太过残忍，且成功率极低，更因为稍有不甚便会受到“阵灵”的反噬，除非一些穷凶极恶之人，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去炼制。

    所以即便是前世被魔修尊称为“玄阴老祖”，阮姻也不过略有耳闻，根本没有真正亲眼见到过这类阵法。

    不过眼前这自称阵灵的由白雾形成的男童身上倒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戮之气，想来也并不是以那种极为恶毒的办法“饲养”出来的阵灵，应该是自然孕育而出的。

    如此看来这个阵法的主人应该也不是那般穷凶极恶之辈。

    就在她脑中刚刚有了这些想法之时，那阵灵脸上之前覆盖住五官的雾气突然开始慢慢的消散了，很快便能看清它的模样。

    然而当阮姻看到它的面容之后，神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厉声喝道：“还想装神弄鬼，变回你原来的样貌！”

    “可，可是我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阵灵看起来十分委屈，粉雕玉琢的面孔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瞳孔如黑葡萄一般，静静的看着她，好似在无声的控诉。

    只从外表看去，十足的一个可怜孩子，让人忍不住怜惜。

    但是阮姻却根本不吃这一套，见它不愿意改变，便立刻就要催动依旧漂浮在半空中的黑气，向它袭去。

    “别，别杀我！”那阵灵所化男童竟然在这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满脸伤心的看着阮姻，边擦眼泪边泣不成声的控诉道：“我在这里都不知道多久，除了你以外就没见过其他人了。不变成这个样子，那变成什么嘛，呜……”

    阮姻默然的看着它，半晌才缓缓开口，“只要你不变成他，其他随便什么都好。”

    “真的？”阵灵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真的。”阮姻点头，为了加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还cao控黑气往外稍稍移动了丝毫。

    “那好吧。”阵灵擦了擦眼泪，抽泣着变了身。

    然而当阮姻看见它新变形的模样之后，即便心中极力压制，还是忍不住想要冲上去直接干掉它。

    “先前你变成秦修幼时的模样便算了，现在又变成这老不死的模样，是不是真的嫌弃自己活的太久了，想让我送你一程？”阮姻阴恻恻的开口，声音里有说不尽的杀意。

    因为此时站在她面前的，赫然是那害得遁入魔道的始作俑者——黄景仁！

    修道之人少不得有心魔缠身之时，但是相比之下，魔修更容易有这样的烦恼。因为他们所修的功法，也因为他们的执念。

    若非有先天性的心理原因，不然一般人又怎么会想要遁入魔道。

    魔道功法虽然进步神速，但其中的残忍根本不是修道之人可以理解的。或作用于己身，或折磨与他人，总会有一些让常人难以接受的功法。

    作用于己身的功法也就罢了，只求问心无愧，最多渡劫之时困难了一点。但是功法要用到他人的便麻烦了。

    万事皆讲求一个因果，故而以进阶急速的魔功，变会换取极强的天劫和极复杂的心魔。

    而阮姻被称为“玄阴老祖”，魔功基本已经修炼至化境，若说她没有心魔那是没有可能的，只是她资质非凡，并不需要用他人来换取灵力的进阶，所以比一般魔修要好上不少。

    她修道三百载也不过只有一个心魔，那便是，没有手刃仇人。

    而她的仇人也只有一个，那便是，黄景仁。

    当初在找到黄景仁的时候，她已经继承了此人洞府中的一切，不仅孱弱的身体被那些灵丹妙药修复完全，甚至修为都因为天资根骨的不凡而已经自动修炼到了炼气四层。

    那时候距离她被黄景仁抓走的时间，总共也不过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