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广东音乐
田川觉得这些人是不是都灵魂出窍了,坐在那里的只是一个外壳,他甚至感觉现场根本就不存在呼吸了,因为这些人都是死人。 大家的座位并不是按组排列的,和田川坐在一个横排的也不都是语文组的老师,他的左边是章楚涵,右边则是一个数学老师,他觉得这个数学老师的表情也是静默的,丝毫没有对孙主任的讲话表现任何反感,他就纳闷了,怎么对这样一个低级的讲话,人们一点反应也没有呢,连一点嘘声都没有,一高中的老师是不是都麻木了,不管是语文组,其他科的老师他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难道这就是一高中老师的风采吗?这就是邑县最高学府的现状吗? “那谁还缺胳膊缺腿呀?” 突然,章楚涵小声说了一句。 虽然声音很小,但也像晴天里的一个炸雷,田川觉得这句话说得太到位了,太过瘾了,也是对孙主任的一个很好的反击,它证明在一高中这块土地上也不是任孙主任信口雌黄的,说出这样低水平的话居然没有反对的声音,那是整个一高中的悲哀,但现在没有这种悲哀了,他觉得章楚涵其实是代表了一高中真正的水平,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不到三天的中专生。 他看着她,报以钦佩的微笑。 散会了,他一直走在她的身边,他想用这种行为证明,他对她刚才所说的话表示支持,他对这个小姑娘表示钦佩,他甚至忘了,其实他走在她的身边会叫人们说闲话的,怎么刚刚参加工作就形影不离了,但他就是钦佩她,他觉得他应该走在她的身边。 学校的大喇叭里放着一支曲子,田川望着天空,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曲子是什么名啊,这么好听。” 他没指望章楚涵来回答,他只是想用这句话来表达他此刻高兴的心情。 “这不是广东音乐吗?”她看了他一眼,随口说。 他怔了一下,心想,这个小姑娘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啊——,广东音乐。” 他轻轻地惊叹一下,不住地点着头。 他本来想就广东音乐的问题再发问几下,因为他确实不懂音乐,尤其不懂广东音乐,但一看离办公室的门很近了,他怕这个问题讨论不完,所以就没有发问。 田川紧走几步,是为了给办公室开门,他掏出钥匙,但开了几下都没开开。 “给我。”她说。 田川把钥匙给了她,她一下子就把锁头打开了,一点都没有耽误后到的老师进屋,当他们都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田川又一次陷入了沉思。这把钥匙是昨天下午齐老师交给他的,同时也交给了章楚涵一把,他今天早晨是第一次使用,今天早晨他开门的时候就觉得这把钥匙不是太好使,钥匙不能完全插入,得留一点点的间隙才能打开门,不知道这是钥匙的问题还是锁头的问题,但只要掌握这个规律了,问题也不大,但刚才自己可能是有点着急了,所以就没有掌握好手劲,但章楚涵为什么一下子就能把门打开呢,今天中午他来的时候章楚涵已经在屋了,而屋里并没别人,很显然屋门是她打开的,是不是在她开门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一般来说女孩子是不太注意这些技术问题的,很多聪明的女孩在这些技术问题上都会表现得非常白痴,念初中的时候,他们屯有一个女孩有一次车链子掉了,她自己是咋上也上不上,只能推着车子走了十来里路走到了学校,到了教室以后就嗷嗷大哭,老师问她怎么了,她说车链子掉了,按不上,推车走了十多里路,老师打了一个哈欠,说,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区别啊。他告诉她以后你就跟着田川他们走吧,人家田川把芯子折了都把车子骑学校来了。这件事给他的印象很深,其实那个女孩子学习不错,但就是车链子掉了按不上,也许这就是女孩子的天生弱点,但章楚涵好象没有这个弱点,她一定是在中午开门的时候掌握了这个规律,她也意料到了他可能打不开门,所以她才跟得那么紧并毫不忧郁地拿过钥匙,这个女孩真聪明,她一定是继承了她父母的遗传基因,她的父母可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啊。
明天学生就开学了,但一年级不能上课,只是报到。想象着后天就要走向讲台,真正地成为一名老师,田川还多少有点兴奋,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坐在讲台之下,看着讲台上那神圣不可侵犯的身躯,记得自己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老师把他批评了,批评得相当严厉,老师手拿一个作业本,一张一张的翻开向大家展示,说作业写得太草了,象粑粑褯子,老师叫他站起来,叫大家看看这作业是谁写的,但他自己看清楚了,那作业本不是他的,但他没敢声明,没敢说那作业本不是他的,他仍然站在那里接受着老师的批评,老师越说越气愤,他的眼泪就慢慢地往眼眶里涌,最后老师把作业本当空撕了,他的眼泪流下来了,但当老师再看一眼讲桌的时候,自己小声说了一句“这不是他的”,但老师没有给他道歉,只是温和地对他说“你坐下吧。” 他后来就评价自己,他觉得自己是很懦弱的,明知道老师批评错了也没敢吱声,但他得到的最大的结论还不是自己懦弱,他觉得如果自己长大了也当了老师,自己可千万别做这样的老师,怎么连是谁的作业本都没闹清楚就把人狠狠地批评一顿呢? 还有一次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语文课讲授毛主席诗词,其中有这样一句话叫“不可沽名学霸王,”他自己翻了翻词典,有趣的发现“沽”字即有卖的意思,也有买的意思,他就问老师,既然沽字既有卖的意思也有买的意思,那么在诗词里应该是什么意思呢?老师就回答不上来了。这个事给他的印象很深,他想,如果他将来也做了老师,可千万别做这样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