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东京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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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天气闷热,黑压压的乌云压得整个开封府透不过气来,偏偏一丝雨滴也落不下来。往日里叫的最为欢快的知了,有气无力的哼哼几声,也没了平日的清亮。这一天,是自古以来民间的鬼节! 相传每年的七月初一,阎罗王就大开地府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这个月份是一年中最不吉利的月份。 太平兴国四年的七月十五更让开封府的老百姓终身难忘,就算过了很久很久以后,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提起那一天,依然是心有余悸! “谢学士,东京的旗号对了!” 赵普慢悠悠的说着。 谢慕华极目望去,在开封西门的外墙上,四面红色大旗飘扬在城头。那正是李崇矩和他们早已约好的暗号,四面大旗一竖,开封禁军就被李崇矩及其亲信牢牢掌握。想那李崇矩堂堂枢密使,东京留守诸臣又都落入谢慕华等人的掌握之中,大权独揽并非难事。 “少保,请!” 谢慕华轻轻勒住马缰,让赵普先行。赵普也不谦让,虽然已是年近花甲的老人,可他精神矍铄,老当益壮,扬手一鞭,径直奔西门而去。谢慕华微笑着看着赵普的背影,又遥望了一眼巍峨的开封府,这座千年古城,今天一场腥风血雨是无可避免了! 开封府各处街道脚步迭踏,马蹄飞扬!成队成队的禁军走上街头,雪亮的钢刀、尖锐的长枪把整座开封府覆盖的就像一片钢铁的丛林…… “卢多逊谋害许王,意图谋反,已然成擒!” “禁军搜捕叛党,不相干的滚开……” “开封百姓窝藏叛党者,与叛党同罪,诛三族……” “百姓有拒不开门接受搜查者,与叛党同罪,诛三族……” 已经没有人知道是谁杀了第一个人,闻到血腥味的禁军再也忍耐不住,李崇矩带着三千人马将皇宫团团围住,赵恒、皇后……名曰保护,实则监禁。有那百余名忠心耿耿的侍卫想要反抗,李崇矩一声令下,百多人脑袋搬家! 第一个遭殃的还不是这批侍卫。李崇矩的儿子李元恒率领一队禁军一早就冲进卢多逊的家里,卢家上下二百多口全被拖了出来,李元恒恨卢多逊当年奏请赵匡胤拆散他jiejie的婚事,看也不看那些哭的昏天暗地的卢家妇孺,长刀落处,二百多具无头尸体横七竖八的栽倒在御街上,鲜血顺着御街几乎流到州桥…… 东京留守的头头脑脑都在赵普和谢慕华的控制下,那些往日里和卢多逊等人走得近的个个都遭了秧,赵普一系被卢多逊整整打压了七年,七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丢了官,丢了命……这些人早已对卢多逊恨入骨髓。今日手握钢刀快意恩仇,那还不趁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那些往日里就是墙头草的官员,一看风声不对,赵普、李崇矩等人毕竟是跟随太祖开国的重臣,又有个手持赵光义御赐宝剑,号称奉皇命回东京城肃清叛党的谢慕华,就连靠山王一家都和赵普等人走在一处。这时还不赶紧见风使舵…… 东京城哭声连天,不知道多少家人被禁军抓了出来,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被虎狼一般的军士趁火打劫,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禁军得了命令,叛党若是敢于反抗,可以先斩后奏,有了这道尚方宝剑,那些在开封府过了几年安逸日子,过得骨头都懒散了的士卒个个爆发了当年跟着赵匡胤转战天下的血性…… 杨延彬、荆儿两人领着当初混入开封府的那队精锐,护着谢慕华赵普等人朝皇宫走去。 “救命、救命啊……”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跌跌撞撞朝谢慕华的马队跑了过来,她的身后不远处几个衣衫不整的禁军士兵嘻嘻哈哈的追了过来。 荆儿俏脸一寒,就要纵马而出。谢慕华急忙伸手拦住了她,翻身下马,给杨延彬使了个眼色,杨延彬会意,提起花枪,跳下马来,跟在谢慕华的身后。 赵普端坐马上,东京之乱正在他意料之中,掌握十万禁军的兵权不是件容易事,这些年轻力壮的禁军在东京城待了这许多年也没事干,总得让他们发泄够了,才好控制。虽然是打着清理叛党的旗号,可民间多少会有些损失的,只要无关大局,事后好好抚恤一下就得了。历朝历代,改旗易帜,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若是一味妇人之仁,又能做得什么事情?那个谢慕华年纪轻轻,心计就颇深沉,让赵普始终有种看不透的感觉。眼下赵普故意不作声,倒要看看谢慕华如何处置! 那女子一看谢慕华穿着官服,腰间挂着鱼袋,身后又跟着一群纪律森严的士卒,当即没命的朝谢慕华这边跑了过来。 “大人,救命啊……” 谢慕华一挥手,杨延彬带了几名士卒将那几名追兵拦了下来。那几人中竟然有一名御武校尉,大小也算得上是个正八品的低级军官,虽然不认得谢慕华,可一看谢慕华和杨延彬的服色便知道遇到了上官。远处的赵普,那军官更是认得,不由得大吃一惊,没想到趁火打劫被太子少保遇到…… “下官殿前司御武校尉杨夔,叩见大人!” 他这一跪,那几个小兵也急忙跪了下来。 谢慕华冷眼看了看他们,随口向那女子问道:“你是官家小姐还是民间女子?” 那女子悲戚戚的说道:“小女子并非官宦人家……” 谢慕华双目一瞪,一股凌厉之色刺得杨夔不敢正视。谢慕华随手握住杨延彬腰间长刀的刀柄,哐啷一声抽了出来,猛然挥起,阴郁的天空下,一道雪亮的光芒落下,跪在谢慕华正面的杨夔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脑袋就被谢慕华一刀斩下,咕噜噜滚落在地上,腔子里一股热血喷得老高。 谢慕华看也不看吓得屁滚尿流的几个追兵,抓过杨延彬手中花枪,扎在那颗血rou模糊的头颅上,高高挑起,丢给身后士卒:“押着他们,通传各处,缉拿叛党之际不得扰民,违命者斩!” 说罢,谢慕华快步走了回来,翻身上马,带着众人继续向皇宫赶去。 赵普心中暗暗对这年轻书生高看一线,在这当儿,毫不含糊,出手一刀严明军纪。这样的人,所幸是友非敌!但是如果有一天谢慕华要和他站在对立面的时候,赵普也绝对不会留手! 沿着御街一路向东走向皇宫。现在的皇宫上下都被李崇矩及其部下精兵控制,数千名铠甲鲜明的将士把守着皇宫各处通道。这大宋的皇宫采用的是工字型的建筑,以御街千步廊为制,称得上是气势恢宏,与后世去北京看故宫相比,别有一番感受。 皇宫之中池、阁、亭、台处处,别有风味,虽然天气闷热夏日炎炎,可皇宫之中一股清凉之意扑面而来,不由得让人感叹这宫廷的匠心独具! 赵普、谢慕华走在最前,身后百余士卒押着卢多逊等人快步朝福宁宫走去。
李皇后、赵恒等人就被李崇矩“保护”在福宁宫中。 李皇后的哥哥李继隆也是一代名将,可是他的meimei就没有那份豪情了。一见赵普等人走了进来,李皇后泪如雨下,哭叫道:“赵相公,我母子性命全在赵相公了!” 赵普闻言大惊失色,急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皇后娘娘,今日卢多逊等人意图谋反,谋害许王,还想加害娘娘。臣等为保社稷,不得已举兵入宫,清理叛党。他日皇上归来之日,老臣自当负荆请罪!” 李皇后虽然是妇道人家,可是生长名门,见多了宫廷的尔虞我诈,如何不知道赵普满口胡言。要说卢多逊等人想要谋反,为何不在东京城里谋反,要知道十万禁军就在卢多逊和三衙的控制之中,偏偏要跑到西郊杀个许王?但是形势比人强,现在东京城已经落入赵普等人的手中,禁军兵权被李崇矩掌握。李皇后若是不忍气吞声,只怕今日就要和赵恒一起丢了性命。当下点头道:“有劳赵相公!” 谢慕华站在殿下,看看李皇后的脸色变幻不定,便将她的心思猜了七八分,不由得暗自冷笑。这理由还算荒谬?要是按照历史,三年后赵光义污蔑卢多逊和赵廷美造反,那才叫荒谬呢,卢多逊怎么也是个诗人,算是个才子,被赵光义和赵普屈打成招,写下供词,大意是我派下属赵白向秦王廷美传话,‘希望赵光义早点死掉,我好一心一意辅佐大王。’ 这样没水平的话都能作为卢多逊谋反的罪证。今日赵普等人好歹还给了一个谋杀许王的罪名呢!相比之下,已经高明了很多了! 谢慕华取出赵光义钦赐的宝剑,跪了下来,将宝剑高举过顶:“皇后娘娘,幽燕一战,先皇驾崩,齐王被俘。武功郡王顺应众意,引金匮之盟,已经继承大位!不日即将返京!” 李皇后花容失色,本来紧紧抓着赵恒的手也松了开。赵光义一死,赵德昭即位,他们母子的性命可就全在赵德昭的一念之间了。这皇位更迭,权力倾轧,历来都是血流成河的惨剧,就算他们贵为皇后皇子,也不过是区区两条人命而已…… 卢多逊等人被押进了福宁宫,这一路上不知道卢多逊骂了些什么,嘴巴被打得高高肿起,一张嘴,牙齿都掉了大半,犹在不清不楚的骂着:“你们这干贼子……” 赵普低声说道:“谢学士奉皇命而来,这班人如何发落,就由谢学士做主吧!” 谢慕华暗骂一声老狐狸,要知道虽然卢多逊等人失势,可他们在官场多年,门生下属无数,也不知道多少人从卢多逊的手中得到过好处。如今要谢慕华处置卢多逊等人,那将来的仕途上不知道会多了多少障碍。谢慕华不是赵普,还没有深厚的根基,将来着实难以应付,这赵普铲除政敌还想假借谢慕华之手,当真是阴险的很了。 谢慕华轻声说道:“卢多逊毕竟是先皇宰辅,虽然谋逆,也要待皇上归来再行发落,下官是万万不敢处置的!” 赵普眯起那双小眼睛和谢慕华对视一眼,心中互骂老狐狸小狐狸几句,随即干笑两声。 喀嚓,一道幽蓝色的闪电划破猩红的天空。阴郁了一天的开封府终于落下了倾盆暴雨,这场雨拼命的冲刷着满城的血腥。只是血,这一夜,流得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