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兰姿如旧(1)
残春夜雨,废殿新香。 殿中斗姆像前的三根香烟堪堪燃尽,殿内再无一点光明。殿外春雨未尽,雨中相对的二人默立已久。 徐垄屏终于打破沉默,“徐某眼拙,不知雍公子的拂兰指已至如斯境界…” “暗器只为偷袭之用,这样的距离,我又已有防备,破得这一针并不难www.shukeba.com。” 徐垄屏冷笑道:“不难?雍公子过谦了!单凭这一手,你的功夫便已不在毓岗之下!” 雍澈摇了摇头,“当年远亭公以翁伯针错杀至交曾公,引为平生憾事。今日徐大人又以此法害死曾公观鱼剑的传人芥尘真人,这巧合实在太过讽刺…” 徐垄瞥了瞥自己的右手,含笑道:“平心而论,这位芥尘道长剑术通神,徐某自叹不如。不过,万幸雍公子的拂兰指尚未练到火候。” “修习拂兰指以来,在下未曾以祖宗遗术害过一人性命。”雍澈正色道,“今日你是第一人。” “哦?”徐垄屏不屑道,“公子此言,未免托大。” 雍澈咬了咬嘴唇,抬起右手在自己身上连施九指。 徐垄屏皱眉道:“闭xue拂兰指,封住自己经脉大xue,呵呵,延迟痛感,封住气门。这样即使中了招也挺得了一时半刻。雍公子,您这法子似乎只是掩耳盗铃吧!” “在下未曾想过要活着走出这斗姆宫!”雍澈冷道,“只是远亭公遗命,但见马弁传人,务必尽祛其术,以免荼毒后世。” 徐垄屏望着雍澈秀雅的面庞,叹道:“年轻真好,只有这个年纪才有足够的勇气轻言生死…” 雍澈的脚步微微挪动,待雨滴再落至徐垄屏泛着冷光的镜片,他的身子才迅疾跃出。 雨势骤急,再看不清两个人的轮廓。 风声雨声摇木声,唯独听不到一丝人声。 终于终于,云开雨霁,月明风清。破败的斗姆宫恢复了久违的静谧,满院唯余春风过叶和雨滴自树梢滴落的响动。 积水的院中只剩下一个伫立的人影,那人呆立看着倒在眼前的白袍少年。雨滴从镜片上划过,他竟无力抹去。 他已心力交瘁,想坐在地上歇息片刻却也不能,只剩下叹息的力气。 “雍公子,想不到你的指力已到了隔空打xue的境界,徐某拜服!” 瘫在地上的雍澈强支起身子,用唯一能动的右手从周身拔出七八根毫针。 “不,那样的本事恐怕只有远亭公才有。”雍澈解开先前自行封住的xue道,身子顿时瘫软。 “一场春雨,让你有机会害了芥尘真人,也帮我封住了你的xue道。”雍澈气若游丝的道。 徐垄屏满面惊疑,“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指力远不如徐大人,可是你的指法取纵横之势,在下的拂兰指依寰宇行轮,你的次非指可以分水,我的拂兰指,可以…可以荡出水滴…” “什么?”徐垄屏愕然道,“我是被你拂出的雨滴封住了xue道?!” 雍澈点了点头,“你两针三指得手在先,便…便对我有了轻慢之心,才被我无意间甩出的雨滴击中…你得惠于这场春雨杀害了芥尘真人,又…又因这场雨败于我手,这便是因果循环…现世…现世报应…” 徐垄屏摇头叹道:“非是我大意轻慢,实在是始料未及,避无可避…”他忽的瞪大了眼睛,“等等!若是如此说来,这拂兰指法练至大成,难不成真能凭指风闭xue?!” 雍澈点了点头,“徐大人资质过人,睿智非凡,怎就步入歧途?” 徐垄屏冷笑道:“雍公子和我讲道理?呵呵,你刚刚点了我几指?不怕我冲破xue道?” “你周身一十九处要xue无一遗漏,已被我尽数封住,双臂双腕关节我也已卸下,筋脉也被我用重手法勾断。若能冲破xue道,你就可以爬回家了…” 徐垄屏哈哈大笑,“好手段!重伤之余仍能如此周密,我真是小看了你!”徐垄屏颤声道,“雍子澄,你可知道自己现下伤势如何?” 雍澈强自站起身子,咬牙道:“我还能…还能走回家…” “你虽杀得了我,却再不能使出拂兰指!” 雍澈捡起地上的沧波剑,拖着步子走向伏在大殿门槛上的郭心阳,俯下身子在他人中xue上由轻至重按下一指,郭心阳随即悠悠转醒。 “徐大人。”雍澈向院中沉声道,“既然我已废了你的功夫,拂兰指便可就此绝迹。”
郭心阳听了这话不解,“子澄,扁毛畜生,你…” “不碍事的。”雍澈奋力扶起起郭心阳,搀着他一寸一寸的挪步至塑像般呆立的徐垄屏身前,“徐大人,你刚刚失言了,在下是天生的郎中,只救人不杀人,我不会杀你。”他将沧波剑递给郭心阳,又道:“杀你的,当然是芥尘真人的传人。” 徐垄屏瞥了瞥双目喷火的郭心阳,又看了看神采不再的雍澈,冷哼道:“郎中?好一个伪善的郎中!自己不来动手,却将凶器交予旁人…” 郭心阳默默拔出沧波剑,奋力向他刺去。 “慢!”雍澈拉住他持剑的右手,“心阳,他…他已自尽了…” “何时自尽的?如何自尽的?”郭心阳怒道,“他怎么可以自尽!” “你拔剑时,他咬破了藏在口中的药丸,你看他的面色紫青,气息也已停了…” 话音未落,徐垄屏七窍便已开始流血。 雍澈叹道:“正好,免得脏了你的手…” “你忘了,我的手早已脏了。” 雍澈摇了摇头,“那也不能脏了芥尘真人的剑…” 郭心阳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可是芥尘真人…” 郭心阳骂道:“剩下的几条鲤子迷药已解,不知何时便能回复功力,万一哪个胆大的还敢回来,我们再无还手之力。你已为我尽失武功,我不能再累你丢了性命!” 雍澈分明感到郭心阳的身子在剧烈起伏。 二人互相搀扶,步履蹒跚的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出破败的斗姆宫,走出漆黑的深巷,走上雨后偶有灯光的泥泞长街。 “现在去哪?”雍澈低声问。 “去你家,我已有安排。” 雍澈苦笑道:“你还真想过我们能活着回去?” “我,我根本没想到会…会变成这样…”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拦到一辆人力车,车夫到了近前才见二人满身是血,正要跑开,雍澈再不顾斯文体面,沧波剑出鞘一挺,恫吓住那车夫,这才上得车来。 一路上,郭心阳仰头望月,眼中再无神采,只剩满目冷月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