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知音寥寥(4)
而宁母在说起宁思的时候,任谁都可以直观的察觉,她言语间更比旁人多了一抹感激的情绪。她感激这个要强的儿子凭借一己之力,为这个早已没落的家族争得了一丝难得的荣耀,让她这个母亲可以久违的抬起头来与人说话。 雍澈见了宁母的神情,不忍将她的话打断,倒是郭心阳躬身笑道:“宁大婶,今儿我们来还真不是找和叶兄的www.shukeba.com。” “那是…”宁母闻言颇为不解。 雍澈吞吞吐吐道:“婶子,这事,这事还真不知怎么跟您张嘴…我们学校艺术节快到了,我俩,我俩想跟宁大叔学出戏…” 宁老板艺冠奉天梨园,他的名头远在儿子宁思之上,可作为宁家的女主人,宁母显然更喜欢儿子所带来的荣耀。她并非瞧不起自己的丈夫,而是因为她身上流淌着往昔的贵族血液,天然的轻看丈夫从事的行当。 宁母抬手向后院一指,慨叹道:“那你们来的正好,老家伙正在后院练功呢…” 郭雍二人躬身谢过,不敢再发一言,默默走向后院。却听宁母低声喊住雍澈,“来了好歹吃了饭再走,今天宁思回家吃饭,我特意炖了酸菜血肠…” 雍澈虽知宁家家境已经远不如以往,可一锅酸菜血肠已算是犒劳儿子的盛宴,这难免让他心生感慨。 后院的雪堆已经初融了,院子里湿嗒嗒的,梨树还未吐芽,却已略有生气。只穿了单薄褂衫的宁老板将腿直直的压在树枝上,低低吟唱着晚间要演的曲目。 他的身材虽略有发福,可谁都看得出他的腿脚利落,精神矍铄,自得其乐。 雍澈拉住郭心阳,直等到宁老板唱完一出,这才走近前去,拱手道:“宁大叔,小侄雍澈来给您老请安!” 宁老板利索的将腿从树上抽了下来,潇洒的拂手笑道:“免了!” 雍澈与宁家相交多年,此时不需寒暄,直接向他讲明来意,宁老板微一皱眉道:“三岔口?科班出身的武生也不是谁都能演的!你俩虽都有功夫底子,可想来这一出儿,没个把年的苦功也学不来啊!” 雍澈答道:“叔,像不像,摆成样。我们不比您在台上伺候座儿们,就是在学校演个节目,没想真的一招一式按原本儿来。” 宁老板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你俩谁扮任堂惠,谁扮刘利华啊?” 郭心阳道:“正要请教宁老板,哪个角儿稍难些?” 宁老板拿起小几上的茶壶,吧嗒吧嗒喝了两口,“任堂惠虽有二十八个旋子,可那刘利华闪转腾挪间小活儿不断,明眼人都知道,还是刘利华难些。” 郭心阳笑道:“那我便学那刘利华!” 宁老板瞥了他一眼,“我可告你啊,那刘利华并非善类,在这出戏里又钻桌子又上炕的,你可合计好!” 郭心阳笑答:“只有本事不好的武生,哪有不好的角儿了!” 宁老板仿佛遇到知己一般,将手举得老高才拍到郭心阳的肩膀,“好小子!这话我爱听!”说着,他拉过郭心阳,一招一式按着台本比划了一遍,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的神色动作演绎的惟妙惟肖,直看得雍澈目瞪口呆。 “宁叔。”雍澈为难道,“这动作也太难记了,再有那悬腿那么高,我怕是不成啊!” 郭心阳笑道:“都说了我俩就是摆个样子,动作我们大可按自己路数来!” 宁老板哼道:“说的容易,你给我自己来一个?我们这几百年的玩意儿传下来,才有今天这般好看,你们胡闹一番,别糟蹋了这出儿戏!” 郭心阳笑着从院角搬过一张破旧案桌,“来吧子澄,咱俩这便各展本事,给宁老板来一出!” 宁老板放松的坐在院边的藤椅上,自在的端起茶壶喝了一口,任凭两个小子瞎折腾。 开场时两人本应一致而平行的动作不断出错,拳脚时不时的还接触在一起,哪有一分暗室里高手角力的紧张刺激?直看得宁老板不住讪笑。
宁老板笑意没有挂在脸上多久,待到二人由摸索试探转入动手过招阶段,他分明看出,这两个小子是在用真功夫比划。雍澈扮的任堂惠身姿流转雅致,郭心阳扮的刘利华出手刚猛雄浑,虽和各自扮演的角色性格颇为不符,可真的要比原本儿的花架子好看许多。 堪堪比划十一二招,雍澈无意间一记拂兰指挥中了郭心阳的百会xue,郭心阳这边也绝不吃亏,登云纵的时候似有意似无意的踏在雍澈肩上。雍澈不知郭心阳是不是来了脾气有意报复,只得后退一步跳出圈子,转头看着宁老板。 “子澄兄,心阳兄,你俩怎么跑我家干架来了?”不知何时,宁思已进了院子,站在父亲宁老板身边。 雍澈赶忙过来打招呼,又吞吞吐吐的将来意说了。出乎意料的是,宁思只是哦了一声,便淡淡道:“既是如此,那便劳烦父亲大人费心教教他们吧。我在学校忙了一天,灰头土脸的,先去换衣服。” 雍澈眼看着宁思默然回屋,只觉着他越是若无其事,自己心中越不是滋味。 郭心阳倒如没事人一般,向宁老板问道:“宁老板,您给我俩点评点评?” 宁老板哼道:“怎么,还等我夸呢?”他白了郭心阳一眼,冷道:“我要说一无是处吧,你们定是不服,可我告诉你…”他显然忘了郭心阳的名字,“尤其是你,别以为自己功夫俊就使劲卖弄!你们回忆回忆,刚才你俩哪有一点儿黑灯瞎火里互相瞧不见的样子?分明就是小屁孩儿街头掐架!” 郭雍二人听了,互相瞅瞅对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两人确实是大眼瞪小眼的在过招,完全没有三岔口中混沌不明的意境。 这出戏难就难在任堂惠、刘利华两人都是进手招式,且互相不看对方一眼。郭心阳拉过雍澈又练了一遍,终究是差了那么点意思。二人都是自幼习武,练得就是见招拆招的功夫,这会儿让他俩不顾对方进招,只管自己出手,双方又不能触碰,这可着实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