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尽掸凡尘乐逍遥（2）
“不错。”修篁推了推眼镜，“我本名竹内修，是日本京都人，三岁随父母来到奉天，至今已有一十六年。” 郭梅二人默然不语，雍澈和秋丛两个却是愕然失色。 “东筠，你…你不是中国人？”雍澈颤声问道。 修篁微一点头，“家父醉心神州风物，不愿让我念日侨学校，自小便为我取了中国名字，并非是我有意欺瞒。” 郭心阳淡淡道：“莫说竹内一族是东瀛世家，家里又是本分的生意人，单是阿修的人品德行，我们都是了解的。朋友引颈之交，又碍得着什么别的了。” 修篁向他报以一笑，望着雪后初霁的朗朗夜空，吟诵道： “独坐幽篁里， 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梅清听了笑道：“好意境！打架没打赢，我不得在文事上压你们一头？小秋，给俺笔墨伺候！” 秋丛嗔道：“这黑灯瞎火，冰天雪地的，上哪给你整笔墨去？！” 梅清睖了他一眼，秋丛便乖乖的跑回宿舍，取了笔墨和灯烛回来。 梅清接过狼毫笔蘸饱了墨，将修篁所吟之句写在亭柱之上，众人赞其巨笔之余，又恐校管责罚梅清在亭上涂鸦。 梅清笑道：“这心亨亭虽好，却无字迹，少了神韵，我们便给它添些颜色！”他又请郭心阳吟诗，郭心阳微一沉吟，扣指弹剑诵道： “大夫名价古今闻， 盘屈孤贞更出群。 将谓岭头闲得了， 夕阳犹挂数枝云。” 梅清又笑着将此诗誊在另一根亭柱上，再请了秋丛。秋丛随口吟道： “故园三径吐幽丛， 一夜玄霜坠碧空。 多少天涯未归客， 尽借篱落看秋风。” 梅清誊过此诗，再请雍澈，雍澈谦让他先，梅清便信笔在亭柱上书道： “我家洗砚池边树， 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 雍澈见了笑道：“万里兄手书的这首《墨梅》，果真有万里气势，倒难为我了！” 梅清笑嗔道：“雍社长别过谦，赶紧赶紧！” 雍澈从他手中拿过狼毫笔，笑道：“不敢有劳万里兄，我献丑了！” 雍澈提笔蘸墨，运劲于指，在最后一根亭柱上书道： “虚室重招寻， 忘言契断金。 英浮汉家酒， 雪俪楚王琴。 广殿轻香发， 高台远吹吟。 河汾应擢秀， 谁肯访山阴？” 梅清见字赞道：“好个瘦金笔法，子澄，你笔力见长啊！” 郭心阳笑道:“他成天练的就是手指头上的功夫，笔力大增也是有的！” 秋丛嘟囔道：“这文也文了，武也武了，大冷的天，赶紧回屋吧！” 诸人埋怨他不解风情，唐突雅境，讥笑一番，还是要各自回寝歇息。 翌日拂晓，雍澈早早醒来，听见室友们的阵阵鼾声，便蹑手蹑脚的披衣出屋，踏着雪地上还未褪尽的星辉，一路来到cao场。 他慢慢跑了两圈，又奋力快跑一圈，待身上微微发汗，便欲寻个僻静处练功。 他实在多此一举，这个时辰，何处又不僻静？ 这种地方确实存在。 不远处，一个长身少年，赤着上身在单杠后练拳，拳法飘逸健捷，肌rou结实匀称，皮肤黝黑紧凑。 “心阳！”雍澈快跑两步过去，“我还以为你从不练功呢！” 郭心阳拿起搭在单杠上的衣服穿上，“怎么可能，你真当我是武学奇才，瞧过就会啊？” “只是之前都没见你练过，怎么你练功还坦胸露背的？” 郭心阳笑道：“我都是比旁人早起一个钟头练，至于光膀子嘛，这是打小落下的毛病，要不我能这么黑吗？” 雍澈讥笑道：“你少扯！黑就是黑，还偏说是晒的！” 郭心阳也不言语，将裤子稍稍向下褪了褪，露出腹股沟。雍澈一看，他腰际果真是黑白分明，本来的肤色只怕并不比自己黑些。 雍澈心下暗忖，难怪郭心阳年纪轻轻，武功已练至如此境界，这世上便是真有聪明人，也不至于从娘胎里带着功夫出来，怎会强出许多？他这一身黝黑的肤色，便是十多年苦功的印证。 二人见时间尚早，缓手对练了一阵，这才去吃早饭，席间遇着梅清、修篁，一起吃过，便去教室取成绩。 四人刚到中庸楼，便瞧见秋丛优哉游哉的信步走来，时不时还和擦肩而过的女同学打个招呼。 “秋凌霜！”梅清冷笑道，“你倒从容得很！阿修，你一会儿问问，他要没考第一咱们就熊他一顿！” 秋丛爽快的答应下来，诸人见时间不早，各自去了教室。隔了小一个钟头，五人领过成绩又在门前汇合。 梅清笑问道：“怎么样，咱们秋大才子可中了状元？”他见秋丛含笑不语，便又推了推修篁。 “他们大一西语系，小秋头名，连闻歌第二…”修篁低声答道。 郭心阳淡然道：“不错嘛，确实有嚣张的资本！子澄，你怎么样？” “第七，算是很好了，也没有挂科的…” “你对自己要求还真不高！”郭心阳讪笑道。 “那你呢？”雍澈反问道。 “区区不才，屈居第二。” “你还能行不！”雍澈嗔道，“连考试你都故意放水！” 梅清搂住二人，笑道：“好了好了，郭黑子的为人谁也不是不知道，就这个凑性！走吧，今儿算是放假了，咱们一会儿出去吃酒吧！” “你请啊？”郭心阳故作正经问道。 “谁故意考第二谁请！”梅清朗声笑答。 离校前，雍澈特意去教工宿舍与医学院助教先生燕知鹄道别。燕知鹄虽说寒酸迂腐，可待雍澈属实不薄，他嘱咐雍澈，假期不可贪玩荒废了学业，更不可偏废西医，又拿出自己的两本藏书借与雍澈。 雍澈接过书本翻看，但见里面密密麻麻勾勾点点，记满了读书笔记，雍澈细读两行，再抬头时，眼中已满是钦佩，“燕先生，早就知道您满腹经纶，可真没想到，您竟有如此大才！让您当个助教可真是屈才了！” 燕知鹄摇头笑道：“我一个书呆子，医理再明白，上手不行，也只能误人子弟，忝为人师了，要是让我去给人瞧病，那便成了屠户！” 雍澈又捧了他几句，这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五人在校门口集合，坐车回城，又倒车去了北市场。 秋丛引着诸人进了一家店面不大，可人气颇旺的饭馆，没有包间，便挑了个还算安静的大桌坐下。 “为啥上这地方吃酒？”雍澈问道，“城里不好吗？这地方乌烟瘴气的。” 修篁道：“还不是秋凌霜的主意！” 秋丛笑道：“地方哪有乱的？酒水哪有浊的？自己心里不空明，反倒赖起旁的！我早听说北市场这家店的酸菜白rou不错，冬天就要温补！” 梅清骂道：“子澄别听他废话，这小子和石步岩约好了晚上在这条街里喝花酒，我们这是迁就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