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空谷幽香起（1）

    众人城中虽未扬鞭，但县城并不甚大，一会儿功夫不到，已至南门。雍澈在雍书身前左顾右看，也不见那守庐人之孙，这就要翻身下马仔细寻找。蓦地里窜出一个巨大的身影，立在雍世彪马前，正是那大汉。这边雍澈还在纳闷他是从哪里窜出，那边跟来的伙计已跟那汉子交代几句，又把马缰交与他，再跟老爷少爷们打过招呼，方独自回了铺子。

    世彪问了句：“差事可都办妥了？”

    那大汉翻身上马躬身道：“少东家放心，把药交到了门房，王老爷说药效不赖，这副吃完可能再弄点补药调理调理，临了还给了小的赏…”

    世彪摆摆手止住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甭跟我说，现下要紧的，赶紧领哥儿几个去河阳谷你家老太爷那一趟，让三叔跟澈老弟瞧上一瞧，赶在天擦黑前还得回去呢，你领道儿吧。”

    那大汉应了声得嘞，抢先出城，回身见众人跟着，腿上一紧，五骑齐向河阳谷驰去。

    雍澈长于奉天，到了这边塞县城之外，眼里有看不尽的风景，正自瞧的兴起，不觉腿上吃了一马鞭，身后雍书道：“大少爷，您又看啥西洋景呢啊？忘了出城前我跟你交代啥了吧！哝，你拉着缰，我歇会儿。”

    雍澈面露难色道：“三叔，这不成吧，这学东西讲求循序渐进，我人又笨，一个闪失再让您老万金之躯…”

    雍书嗔道：“噫！你个死孩崽子，好的不学，学你爹油嘴滑舌打官腔！有了闪失自有你叔在这，就这长毛畜生还能伤了我！你就拉好你的缰！”

    听了这话雍澈再不敢左顾右盼，双手紧握缰绳，腿也似注了铅似的松不下来，眼睛紧瞅着头里三人四马，却怎么也撵不上。雍书见状，腿也不动，挥手在马臀上一拍，也不见如何发力，那马便向前窜了出去，登时吓得雍澈一身是汗，手忙脚乱。待他刚稳下来，又被前面落下三五个身位。叔侄俩就这样起起停停，快快慢慢的在这一匹马上折腾了十几二十里路，始终坠在最后。

    雍书性子虽急，可遇上这么个劳什子的主儿，磨的早就没了脾气，但也忍不住挤兑他道：“你瞅瞅人家世彪，你叔伯兄弟吧，人家骑一匹带一匹，始终还是在头里，那戳脚学得也叫一个快，再瞅瞅你…”

    不待雍书说完，雍澈插道：“对啊三叔，世彪哥资质那么好，人品又不差，你干嘛不再传他点旁的功夫？”

    “噫！你个死小子，你叔学得虽杂，可你见过我与人过招使过家传以外的路子吗？就那戳脚也是遇上高人，斗得兴起才来两下子，你还让我传啥？”

    雍澈手上缰绳不松，眼睛骨碌一圈，回头笑道：“三叔你别说，您老人家最擅的还真是咱家传的劈挂和八卦两套掌法，除了这两样，也就是戳脚了。可我始终觉着，世彪哥哥几次在我面前露过功夫，终是劈挂多，八卦少，而且他擅使的劈挂掌似乎也和您教我的不一样…”说到这，雍澈回过头来，才发现就这一回头胯下马已驰偏了丈许，忙往回拉了下缰绳。

    雍书看在眼里却不言语，心下合计，这傻侄子平时傻笨傻笨的都能气死个人，今日怎么就看出这里的差头了？

    原来这劈挂、八卦两套掌法均是燕怡堂家传的功夫，且有前人变幻，与旁家已有不同。分家两代后，传到雍白、雍书手里的也与本家如出一辙，可雍书天性好武，少年时又气盛好斗，与人交手偶尔吃了一招半式的小亏，他也先是合计自己功夫不到家，便着实下了好些苦功。待到阅历渐深，方始明白，这两套掌法虽是一内一外，练起来永无止境，可终有局限，且他自身特长亦被束缚，便遍访奉天高人求教，自己博采众长，以补自身之短。可这出门使别家功夫毕竟掉价，他便效法前人，自行将两套家传掌法精心变化，虽架势还是那么个架势，但内里却大相径庭。他天资本就极高，又肯下苦功，这两套掌法在他手里使来，虽不能说是一等一的功夫，可配上他心中百家武学之精粹和数十年武学侵染，已然有了大家风范。

    这些许差距，看热闹的外人不消说自是看不出来，便是内行也要与之过手才能发觉，可今天让这傻笨侄子瞧了个门儿清，雍书大为费解。

    “三叔，你倒是说啊，明明就不一样，你那练法又更厉害，因为啥不教人家啊？”

    雍澈的问话打断了雍书的沉思，冷道：“你懂个屁！怎么，就显你能，人家爹教的不好，就你教的好？你小子读书读傻了啊？这还问我。”

    “那戳脚怎么就能教？”

    “那戳脚不是家传的，你叔我跟别处学来的，他家里没一个人会，我想教便教了，怎地？废话真多！”雍书骂归骂，可忽然发现他二人所乘之马离前面三人仅有不到一个身位，自己净在这瞎寻思，可好久都没在马身上加劲了。他低头向雍澈脚下看去，见侄子两腿时不时荡上两荡，脚后跟便碰上马腹，速度倒也稳定。

    雍书当下微微一笑，在马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喊了声驾，那马便窜了上去，待到了雍世彪身边，他又把着雍澈的手收了收缰。

    “澈儿，这回加难度，跟世彪齐头并进，不许落下。”雍书笑道，“世彪，你小子不许放水，要是慢了，我以后不教你！”

    听了雍书这话，雍世彪诺诺称是，脚下不敢怠慢，稳中有快的驾起马来。雍澈初时跟得略显吃力，可三五里后便能勉强跟上，回头向雍书微微一笑，哪里还有雍书的踪影！四下环视，见雍书早已自在的骑在先前空着的马背之上！

    惊的不止雍澈一人，兰西堂三少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雍书在雍澈背后一个跃起翻身，轻轻稳稳的落在了那匹空马之上。见雍澈已然发觉，雍书才道：“行了，你小子出徒了，小心着点！”

    世彰惊道：“没成想三叔您老人家久在奉天城里，马术竟也如此高明！澈老弟得您这样的名师指点，哪有学不成的道理！”

    雍书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可边上雍世彪心下明镜，这哪里是马术高明？刚刚那一下跃起，可是从自己头上翻过去落到马背上的，这跃起之高、翻身之快、上马之稳自不必说，他如此之大的动作愣是没让身前的雍澈发觉，这又是何等的轻身功夫！

    忽然，前边那大汉吁的一声当先停住马，回身道：“各位东家，快到了。”

    雍澈放眼看去，见五人身处三路交汇之地，两旁群山耸立，虽不巍峨，却也是青山如黛，叠嶂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