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生而璞,一剑至归真
人群里,一个面容刚毅的壮硕青年人,一身简单的江湖装扮,站在人群中并不是很显眼。· 但是他的名字却很响亮。 他叫铁怒。 铁怒的名字也很简单,因为给他取这个名字的人并不是什么清流名士,闲散儒生,甚至都不是一个穷秀才,而是一介武夫,能取出什么好名字?但是铁怒很喜欢自己的名字,简单,直白,就像他手里那一柄普普通通的寻常铁剑。他的师傅很不一般,放眼天下都可以稳居天下第二,若不是因为那天下第一的魔头失踪已久,没有与之一战的机会,他相信自己的师傅一定可以一剑伏魔,成就天下第一武道宗师的名头,而且即便只是天下第二,那也不是谁人都可以当的。 铁怒跟随他师傅剑仙茅风雨学了很多年的剑,从他五岁那年,以孤儿的身份走到了那一位已经威名赫赫的武道宗师面前,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他身旁的剑开始算起,已经走过了十五载春秋,按理说能被茅风雨看上弟子,怎么说也应该悟性根骨举世无双,可是铁怒总觉得自己愚笨的很,对不起师傅的悉心教导,夜夜于甲铁城头月下练剑,偷偷努力,只求将来不落了师傅的名声,他的天资是一般,悟性也松稀平常,只得用更加勤奋的锻炼来补,可是师傅对于他缓慢精进的武道修为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此乃返璞归真,你无须在意。” 铁怒不明白什么叫做返璞归真,只知晓这是一个玄之又玄的武道境界。人间半仙天下只有五人。大周朝独占其三。而排行榜里前十的高手中,另外七人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境界,人间半仙之下,便是返璞归真。师傅说的话总是那般玄奥,悟性不够年纪更不够的铁怒当时并不能懂,总觉得师傅在安慰自己,甲铁城中剑仙茅风雨的记名弟子不计其数,可是真正的弟子却只有他一人。他何德何能,又何等天资,有资格当师傅的徒儿? 愈是这么想,就愈发的刻苦,没日没夜的挥剑,没日没夜的练剑,却看不到自己剑法登堂入室的希望。虽然师尊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换新的弟子,一如既往的温和慈祥,但是越是那样。他心里的愧疚就越多,甚至走在街上。都觉得四周的人在用鄙夷叹息的眼神在看着他。 直到一年前,他站在甲铁城的城楼上,望着远处绵亘大山,青山绿水的景色时,剑仙茅风雨,将他的佩剑递给了他。 那的的确确是举世剑仙茅风雨的剑,却只是一把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凡铁剑。 铁怒从小到大都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这样举世闻名的剑仙,要用一把平淡无奇的凡铁长剑,难道不会在交手中成为身上的破绽?但是他接过那把剑的之后,却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莫名而来的亲切感。 因为寻常,因为普通,因为和那些绝世名剑相比太过松稀平常,握在手里,不会有压力,甚至剑柄上还残留着师尊掌心的温度,握在手里,就好像无时无刻他老人家都在自己的身边。 那一天夜里,他站在挥剑无数次的甲铁城头,对着星垂平野的画面,犹自出剑。 那一剑,斩断了月光,因为皓月映射而呈现出银白色的剑气,覆盖满了城楼,惊天动地。 那一剑,真真正正的达到了传说中的返璞归真。 铁怒武道造诣,苦修了十几个年头,终至巅峰。 生而璞,一剑至归真。 那天夜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剑仙茅风雨远远的站在甲铁城城头的另一边,遥遥相望,面容带笑。 第二天,师傅让他带着那把普通的铁剑,行走天下。 他就不停的走,走过了很多的地方,看过了很多的人情世故,然后,他来到了泾古镇。 他站在人群里,和那个从秋名山上走下来的黑白道袍年轻人一样,望着擂台上那个紫衫公子。· 他的神情很平静,而那个黑白道袍的青年,神情复杂。 更远的地方,一个披着袈裟的清秀小和尚,惊讶的望着这里。 他们都望着擂台上那个黑发如瀑的紫衫青年。 …… 虽然夜色已深,但是依然有人看到了王之隐嘴角流淌的鲜血,惊叫出声。观众们的神情大多不可思议,毕竟王铁掌在江湖上的名声已经是数年积淀下来威名,一身武道造诣通玄,在整个大周朝都排名第七,又如何受的伤?而且观其刚刚表现还十分正常,这个紫衫公子一出现,便引得其嘴角溢血,这又是为何?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而擂台上的苏钎却面无表情,紫衫公子只是冷漠的看向了这已经达到返璞归真境界的王铁掌,若是他嘴巴里敢吐露出半个威胁话语,就会毫不犹豫动手,管他什么武林第七高手,什么铁掌开龙,能在他手里蹦跶几下? 王之隐已经收敛了心中惊骇,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青年是什么来历,这一身造化武功又从何而来,但是他能够敏锐的判断出只要有这个青年在,就能保那个小丫头无忧,自然不会再固执下去,无声的摇了摇头,然后坐下。 苏钎扭过头去,对江月月说道:“走吧。” 月光下的少女轻轻点头。 雪影刀的名字终究是暴露了出去,到底也有这丫头自己的责任,为何能如此不上心的随意宝刀消息泄露?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之雪影刀在红裳少女的手里怕是会传播开来,可是苏钎也不会惧怕什么,单纯的嫌麻烦而已。那铁掌王之隐无声的摇头隐隐让苏钎明白了什么,也不对这中年大叔继续追究,只准备带着江月月就离开这里。 虽然他引起了很多的惊骇眼神。但是他敏锐的察觉到。依然有很多贪婪的眼神跟踪而来。目的已经很明显了,那便是冲着江月月腰间那把绝世宝刀而来!那把当年在武林上掀起腥风血雨的雪影刀! 红裳女侠对此并未察觉,只是早已经知晓她缺心眼,苏钎也没有说什么,若是来了点寻常武者,那就是这丫头成长的磨刀石,若是来了点厉害人物,例如前日在屋顶上杀死的被唤作鬼刺的黑衣刺客。那就苏钎亲自动手,也不过一挥袖的功夫罢了。 路过之前借酒的那家酒楼,紫衫公子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四周,黑夜里月光泛白,却已经没有看到那个佛号静修的小和尚。 从弄堂里的马厩那边,苏钎牵出了暂且寄宿在这儿的两匹瘦马,瘦马劣马,反正不是好马,不过以他们的囊中羞涩来看,实在承担不起再买两匹的价格。江月月也不知是不是被先前王铁掌的森冷面孔吓着了,一路上一言不发神情沮丧。大概是对心中的神圣人物多有失望,耷拉着脑袋骑着马,跟在苏钎的身后。
“你对那王之隐很失望吗?”骑在马上,苏钎随意问道,二人就这样夜半三更里向着泾古镇外的方向而去,直往扬州。 小丫头用力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可能是想要保护你。” “啊?”江月月一愣。 这一刻,月黑风高正值杀人夜,道路两侧的林中突然冲出无数人马来,多是江湖人士,奇装异服,将二人团团包围。 “喏。”苏钎指了指他们,扭过头,“就是这种情况。” …… 涵绀书院门口的比武擂台边上,观战席中的铁掌王之隐抹去了嘴角的血丝,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大儒司鸿睿有些担忧的说道:“王铁掌,您可没事吧?” “无事,无事。”王之隐摇了摇头,望了一眼正用复杂眼神看着自己然后悄然离去的吴公羊,那位后生晚辈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行径实在不符合一个前辈高人该有的模样吧,但是却也没法解释了,毕竟是他的过错才暴露了那雪影刀,这也算是一种惩罚吧。 突然,王之隐念叨了起来:“江月月?这个名字也并非那般陌生啊……等等,江?她姓江?难道是……”他的神情骤变,嘴巴里不断叨念着江月月三个字,最后想到了那个黑发如瀑的紫衫青年,又稍稍安心。虽然想到了一些涉嫌江湖隐秘的事情,但是也未必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糟糕,即便是真的,以那少女身边的青年人所展现出来的深不可测来看,未必就有那么麻烦,既然那雪影刀是刀圣赵戾赠予的,那想必是不会不管不问的,现在雪影刀的消息暴露,这位排名第三的人间半仙恐怕也要现身了。 人群里,看到了王铁掌嘴角那一缕鲜血的铁怒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露出多么惊骇的表情,只是流露出淡淡的失望。他自入世前,一剑至巅峰后,便迈入了返璞归真的领域,同辈之人已经没有人可以让他挑战了,一流高手的吴公羊也好,还是在返璞归真这道坎上始终没能迈出那一步的君念邪也好,都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而那个神秘莫测的静修小和尚年纪太小,假借出家人的名号又不肯接受铁怒的挑战,况且佛家的僧侣境界总是沉沉浮浮不稳固,始终寻不到合适对手的铁怒这才来到了泾古镇。 已经战胜过无数武学前辈的他和那黑白道袍的君念邪最初的目的一样,便是来挑战这一位武道宗师的。 赢,几乎不可能,但是到达了铁怒这个层次,和寻常武者交手已经再无意义。 可是现在,铁掌王之隐却被一个无名小卒震出了内伤?铁怒不明白这究竟是不是王之隐这位武道宗师在演戏,但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对王之隐的兴趣。 生而璞,一剑至归真的铁怒怎么看,都没能看透那个紫衫公子。 他转过身去,四周灯笼的光芒还算明亮,他却一点一点消失在人群之中,了然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