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回 犹在目
摘星自然不敢说实话。 她那会儿年纪又小,说话没个分辨,又刚受了一番惊吓,更不晓得如何撒谎,憋了半天才跟蚊子哼哼一般,说自己只听见里头说话,没听清是什么,怕高夫人责备便往外退。 落霞瞥了她一眼,往四下里望了一望,才又低着嗓子对摘星道: “方才我替你扯了谎,如今咱俩就是绑在一起的了,无论你听见了什么,都不能对旁人说——你也不要对我说,我并不想知道。” 摘星立即赌咒发愿,说自己当真什么也没听见,说得急了,竟然就要哭。 落霞见状信了七分,将此事揭了过去,二人从此再不提这事,久了自然淡忘了。要不是阳筱穷追不舍,捉着摘星东问西问,摘星未必会想起那日的话,即便想起了,也未必就会想得明白。 她从前故意当此事从未发生,更未敢深想,如今把话都说了出来,心中竟也有了分辨。 静雯的话十分明白,显然是高夫人见死不救,事后心中时常不宁。而高夫人不救的那人,十有八九就是先国主阳冀。 采月听了这一番话,仔细想了一想,也明白了大半,然而才刚想通,便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采月捉住摘星的手,二人一齐瑟瑟发抖。 “夫人要查的怕就是此事了。”采月轻声劝摘星,因为害怕的缘故,声音难免有些发颤,“明日咱们就去跟夫人说明,此后也不用再害怕,凡事夫人自有打算,如何?” “我听那日的话,高夫人或许只是路过罢了,这事当怪不到她头上。”摘星犹豫道,“若夫人想偏了,非要把这事算在高夫人头上,惹出些什么祸事来,你我岂不是罪魁了么?” “夫人如今人在临水,还能惹出什么事来?”采月不甘心,不想再瞒下去,“我们把话说了,夫人自有分辨。再说,见死不救就是不对,哪分什么路过不路过的?” 摘星思忖片刻,还是摇头,说怕是她想的偏,记忆有差,当初屋里说的未必就是这话。 “夫人虽不能回去,却可以修书一封,随便交给国主。”摘星眉头紧蹙,“若此事与国主有关,那夫人贸然写信说明此事,岂不要吃暗亏?若与国主无关,又念着伏夫人,高夫人哪还能有好结果?” 采月听了之后,当真是哭笑不得,连惊惧也少了大半。 “说到底,你还是心中不安,怕自己想错了意思,连累了人。”采月苦笑道,“高夫人又不是不能说话,她若觉得委屈,大可以把话说明白了。国主对两位王主那般好,又与高夫人不睦,这事与他想是没什么关联的。” 摘星仍旧有所顾忌,采月虽有些禀给阳筱,却也不好越过摘星去,只得把话憋着。 此后采月时常劝摘星几句,又是要她替二人谋划,多念着自己以后的出路,又是劝她要持心公正,虽说不能冤枉了好人,却也不能轻纵了坏人。 没几日,落霞便被采月说动。二人商量一番之后,决定次日将此事如实告知阳筱。 次日一早,阳筱先收到了高阳的书信。 信是阳楌写的,说的是托人送礼一事与周绎无关,其中许多暗语,并未提及任何一人的名字,只说君子仍旧是君子,此事乃旁人所为,意欲对其加以控制。 阳筱自然看得懂,且她一直相信jiejie眼光不差,不至于看错了周二公子,阳楌的这封信不过是让她心安罢了。 才刚觉得心里舒坦一些,摘星、采月两人便战战兢兢站在跟前。 阳筱把信收了,轻轻在胡凳上做了,身子十分端正。她不知采月也知道那些高阳往事,见她俩人一起,还以为二人做错了什么事,这是要来请罪的。 “有什么话就直说罢!”阳筱不以为意,轻笑着看着两人。 摘星犹犹豫豫,还是采月看不过去,先开了口。 采月把自己入宫之前听外头百姓如何猜测,入宫后听两位宫中老人私下如何议论,一五一十地说给了阳筱听,并说外头的议论虽不可信,宫中老人的话却可以听得。
“并非奴婢胡言乱语,摘星也听过类似的话,然而与奴婢所闻不同,摘星是听落霞私下里说过。奴婢想着,落霞所言总不至于有错。”采月说着,轻轻推了摘星一把。 摘星心中恨采月蠢笨,把旁人非议伏夫人的话也说给阳筱听,她本想绕过这事不提,哪想到采月把她直接供了出来,说她也曾听过类似的话。这样一来,摘星便绕不过这话去。 可转念一想,采月总不能不说话,由着夫人心中猜疑。这事也怪她自己,分明知道采月说不好话,且已经跪在夫人面前了,还要犹豫不言。 见采月推她,摘星嘴角一抽,索性狠下心来,先说了落霞对她的劝告,接着又把偷听到静雯劝高夫人的话也照实说了。 “事情过了太久,奴婢当时又有些发慌,隐约记得是这些话。”摘星说着,叩了个头,“夫人前几日将精卫填海的故事,奴婢便有心把这些事说给夫人听,可想到此事关系重大,奴婢心中有所畏惧,怕稍有错听或错记,冤枉了人。” 阳筱面无表情,就那么静静盯着两人,眼神却有些阴森森的,让人禁不住发慌。 怪道但凡雪下得大了,叔父便不让人扫雪,而每次看到满王宫的雪,高夫人就恨得牙痒痒,说话都要咬着牙。 怪道叔父对她们姐妹那般好,高夫人则看她们那般不顺眼,私下里还说她俩“狐媚”,原来是叔父看上了母亲,因此可怜她们,而高夫人因此心中不快。 母亲之死看来非叔父所害,父亲之死却要详查了。 摘星和采月跪在那里,只等着阳筱说话,奈何久等也不见她开口。二人把膝盖都跪疼了,阳筱才回过神来,让她俩先退下,并嘱咐对任何人不许透露。二人又叩了个头,便一同退了下去。 待她们退出去后,阳筱又怔怔地想了半天。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一定的,待要细想,却又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