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慈贻患
阳筠故意以鬼怪之说试探,果见印儿神色露出一丝慌张。 既然知道害怕,怎么还要再害人? 阳筠觉得十分心寒,她没想到当初心软留着印儿,竟会有如此恶劣的后果。怎么说也是多年的姐妹,几人从高阳一路来的临水,最该相护扶持庇护。 不想印儿如此狠心,竟给钏儿下了五石散。 当初玉叶的事情过去,阳筠也曾叫人与医官查实核对。药物领用皆有备案,按照印儿口述的用量与剩余药量,倒与御药院的记录相符。 阳筠只当印儿恨玉叶,当真用了那么大的剂量,如今看来定是虚报了不少。 要想虚报用量倒也不难,左右她害玉叶的心思已经暴露,只需要承认了即可,再把五日一次说成三两日一次,每次的用量多说几成,确实可以攒下不少。 如此说来,印儿一早就有心再害人了。 而能让印儿如此处心积虑私藏五石散,又不会对她多加防范、方便下药的,必然是高阳过来的几个。 或许印儿的目标从来都是阳筠。 想到这里,阳筠忽然觉得脊背发凉,愈发不想和印儿独处。 内室只有她们两人,继续说下去,谁知道印儿会不会丧心病狂,直接扑过来掐死她? 阳筠虽也会骑马挽弓,却都是极轻的弓,自问没有侍女那么大的力气。 即便力气再大,面对失心之人,恐怕也难以抵抗。 可是外头的事情不知道办完了没有,她只能拘着印儿在屋里。 阳筠感叹了一回楚奉仪的事。 “也不知她生母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瞧着那楚冀才当真狠心。连亲生女儿都能舍弃。”阳筠摇了摇头,叹口气道。 “不止狠心,还糊涂得很。”印儿坦然道,“女儿已经入了东宫,再怎么也比他自己往上爬更稳妥吧?不说好好巴结奉承,反倒不顾女儿处境,帮人给太子打擂台。哪有这么糊涂不会算账的?” “或许他一时蒙了心。忘了计较后果,也未可知。”阳筠淡淡道。 印儿闻言忙看向阳筠,眼神有几分警惕。 见阳筠靠在床边端详着手里的花样子。并无任何异常,印儿这才略安了安心,继续道: “要奴婢说,那楚奉仪的生母究竟是怎么死的。也说不准呢!” “此话怎讲?”阳筠将花样子搁在膝上,坐直了身子问印儿道。似乎有几分兴趣。 印儿虽有疑心,却怕阳筠反过来疑她,自然和平常一样有问必答。 “楚奉仪那封手书早传遍了,且不说其母是否知晓。楚正奉必是知道的。他心中想是也十分难安,整日面对楚奉仪生母,自然更加无法安稳。”印儿话头一顿。略犹豫了一瞬,继续道。“为求心安,恐怕还是眼瞧不见才行呢。” 阳筠感叹印儿如此心机,却不能表露在外,只说这事太过烦心,直接揭了过去。 “都是些故事,与我们也无甚关系,想着让人心寒。”阳筠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印儿忙应和着,笑着问阳筠可要看书。 阳筠哪敢让她去书房取书?她借口说想绣个香囊,把膝上放着的花样子给印儿,让印儿先绣个轮廓出来。 “也不知怎样线头才能不乱,学了这么久竟还是不会。”阳筠苦笑道,“这幅最是简单,不过一支梅花,你照着绣出来,我看看针脚。” 印儿答应着,接过阳筠递过来的花样子,起身去案几取来针线筐子,按照阳筠的吩咐坐在胡凳上,认真绣了起来。 阳筠看着印儿绣花的样子,回忆着她方才说楚冀才“糊涂”的话,觉得印儿未必就会害人。 她忽然有些不舍,盼着一切不过是她多心。 昨日阳筠留下坠儿值夜,把自己的疑虑通通说了,不料坠儿与她想到了一处,阳筠只开了个头,坠儿便说了下去。 钏儿的反常大家都看在眼里,原以为她是累了,或是身子不舒服,并未想到是印儿作祟。直到昨日钏儿当中露出疲累,印儿抢着说是因为“小日子要来了”,阳筠和坠儿才怀疑起印儿来。 阳筠拘着印儿在内室,坠儿那边请医官来给钏儿瞧病。 一切都是暗中进行,她们怕打草惊蛇,把印儿逼急了,也怕冤枉了印儿,令其寒心。
医官奉命而来,原以为是太子妃殿下有恙,嘱咐身边的小内侍去通知太子殿下,自己匆忙来了八凤殿。 才上台阶,医官朝着正殿就走,却被坠儿中途拦住。 那医官往来八凤殿多次,直到坠儿是太子妃殿下十分得力的陪嫁侍女,言语间也颇为温文有礼。 坠儿示意医官噤声,引他往侍女休息的几间房去了。 也不知怎么,医官就想起之前隐约听说八凤殿里折了两个医官的事,其中一个辞官还乡,听说日子还算不错,另一个采药时失足跌落山谷,尸骨无存。 他不禁担忧起自己的前途来。 坠儿见他精神恍惚,并猜不到所为何事。她一心惦记着钏儿,只盼她当真只是不舒服。 若钏儿果真是服食了五石散,希望中毒未深,人还有救。 珠儿在钏儿房中,坠儿领医官进门时她正默默垂泪。 她就这么坐了半天,钏儿还只是熟睡,对她进门没有任何知觉。 坠儿看见珠儿的模样,心里十分难受,她只说让医官给钏儿瞧瞧,别的一概不提。 那医官见众人模样,还以为钏儿害了重病,有心打听太子妃殿下是否知情,却不知是否该开口。 宫中的古怪事太多了,别人不说的,自己不小心知道了,也要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哪还能主动去打听? 他坐在珠儿搬来的黑漆胡凳上,先给钏儿切了脉。 探到脉象后,他只觉头皮发麻,却犹不死心,反复看了钏儿眼、口、指甲,又仔细诊了一次脉。 结果还不是一样,明摆着服食了大量的五石散。 医官曾看过八凤殿领取药物的记档,清楚记得八凤殿领过大量五石散,不久后便疯了一个侍女,没多久又折了一个医官。 他觉得这一次果然轮到他了。 也不知这姑娘做了什么,竟然得罪了太子妃殿下,给她服了这么大剂量的五石散。 “可有救没有?”珠儿话一出口,她和坠儿便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