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老僧古庙
江流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位贵人，想起了自己下山前师父曾说过的话，心道：“师父说的不错，果然贵人多忘事，这第一位贵人就如此麻烦，往后还有三位贵人。这样一来等到最终踏上西行之路，不知还要等上多久。” 四个贵人的故事他听师父讲了数遍，只觉得这四个人都是可怜人，怎么能够称得上是贵人，又如何能帮他。他一问，老和尚会看看他说：“可怜人帮可怜人，若不然，还有谁帮？” 江流江流，随江漂流，名字是师父起的，也随的是命。江流自江中被师父捡起，在那深山古庙之中长大。自小天地为伴，也从没见过世间是如何样子，在第一次下山之前，从未走过山下一步。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什么故事呢？ 江流的师父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只是山中一老僧，整日守着老庙，吃斋念佛，燃灯打坐。江流自有记忆开始，师父就整天对着他说：“你啊，随江漂流而来，必有一日也要随江漂流而去。我这座小庙只能将你供养大，那时你便要离开咯。” “这座庙太小，装不下你的。” 江流小时并不懂，就算此时也不懂。只是觉得师父说的便都是对的，师父交代的事情也要一件一件全部做完，按照师父的话来说，现在一切做到了，那时便会有缘分来临。江流问过老和尚缘分是什么，老和尚看着他，拍了拍他的亮锃锃的小脑瓜笑道：“你就是个很有缘分的人哪。”江流记得这是老和尚唯一笑过的一次。 江流小时砍柴归来曾遇一樵夫，他见那樵夫手中有一只鱼，而鱼嘴一张一合之间，似是在像他求救。江流觉得人溺水而亡，鱼离水便死，这条鱼的命运怎的和自己如此相像。 江流不忍，便将手中所砍之柴与樵夫交换，将那鱼在小河边放生了。那鱼在水中打了个水花，似是不舍，游离了一会，便钻入水中不见了。江流两手空空回到老庙，老和尚正在闭眼打坐，见江流回来，手中空无一物，道：“你做的事不用与我知道，以后总有缘分会找到你。这缘分是好是坏，你都要一一受了，不能推脱，也不可拒绝，因为这都是你的。” 老和尚从未让江流打坐念经，只是让他将这座深山走个遍，一处也不要拉下，将每一处都要牢记在心里，于是这里的每一处花草，每一处树木，江流都牢记于心，不敢忘却。每天老和尚都要随处指出一个地方，江流需把那里所有的东西说的清清楚楚，若是说错了，老和尚也不责骂，只是说：“再看再看。” 只有江流将所有说的一处不差，老和尚才作罢，还要再嘱咐一句：“莫忘莫忘。”十余年来，江流记全了整座深山，哪处有蚁xue，哪处有山洞，无论是蝼蚁生死顺序，还是树木叶子更替，江流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那每一只蝼蚁死时，江流都要去小心翼翼地将蝼蚁掩埋，每一片叶子掉落，江流也要去将叶子埋下。这里的一切因为他看的太过清楚，太过仔细，哪怕一点点变化他都能发现，因此也受不了万事万物的更替，常常为此痛哭流涕。 老和尚每次也不劝他，只有等他哭完了会说：“四时行，万物生，老天爷说过什么呢。四时行啊，万物生呵，你也莫要哭。” 终于有一天，江流长大了，这座山也要装不下他了。老和尚第一次把庙门关闭，把燃灯吹灭，将佛像擦亮，拉着江流的手将他送下山。正所谓山中不知岁月，人间正是光景。 老僧将江流的衣服理正，道：“人间将迎来盛世之年，我做你的引路人，将你领下山，此后的路就要你自己来走。切记我与你说过的话，你的命很苦，那四位贵人能助你一臂之力，但就算这样，你的命还是很苦。你所做的事别人从未做过，你所做的事也从未有人帮忙成全过。” “有人愿意成全你，你可不能负了别人的心意。去吧，我这庙门也该关了，老僧古庙，都已朽矣。” 江流只是一味点头，将师父说的每一句话都铭记于心，只是自己不知道该对师父说什么，他记起来了某些事情，但总也想不清楚。他不知道该嘱咐师父保重身体，还是让师父等他回来。在他眼里，这位老和尚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知道，最终他只是师父行了一礼，转身向整个世间走去。 老僧看着江流远去，直到身影也看不见，浑浊的眼中有清泪落下，随即默默向着西方跪拜行礼，虔诚道：“我佛慈悲。” 江流对着卞庄道：“你是我的第一位贵人，你将助我一臂之力，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我相信我师父所说的话，也相信你能助我。” 卞庄摇摇头道：“我如今自己的事也不清不楚，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怎么助你。我只是山中一小神，并无通天本领。” 江流道：“所以我才要帮你，我帮了你，你便要助我。我已经讲完了故事，那就是你的故事，而且你不是山神，你是天国之人。” “你是星宿神将。” 卞庄不置可否地一笑，问道：“那你的其他三位贵人是谁？也是天国之人？” 江流想了半响，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若见到就一定认识，就像我一见到你就如同见过，一见如故，便是如此。我来时并不知道你就是我的贵人，只是见那村中人可怜，陷到了一个愚笨的圈子里，想帮帮他们，寻到这山中神灵问问便能解决问题，却不想就是你。” 卞庄站起身来，走到木床边，看着床上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脸色红润，嘴巴圆嘟嘟的，安静的眼睛却有不安分的睫毛眨巴眨巴，就像是熟睡中进入美丽世界的小精灵一般。 “你讲完了我的故事，她也快醒来了。”卞庄将被角又给小女孩捏了捏，轻轻抚了抚小女孩的脸颊，小女孩似是有些不乐意，皱了皱眉头，随后又甜甜地一笑。 “你知道吗，你所说的那个故事我听着很陌生。星宿神将？月宫仙子？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啊。可是我熟悉的就只是这个眼前的小女孩，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最熟悉的就是她，除此之外我都不知道。不管星宿神将，月宫仙子是怎样的下场，只要她醒过来，我便去认罪。” 江流问道：“你若是觉得陌生，那为何而流泪？” “为何？我只是可怜这个星宿神将罢了，他若是神将，定是神勇无比，最后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不可怜么？任由天帝作为，自己却束手就擒，最后落得两人纷纷落下天国的下场，还不可怜么？” 江流摇摇头道：“我说了我可以帮你，只是你不要逃，如今你已经开始逃了。” 卞庄愣了一愣，又道：“逃？” 江流反问道：“难道不是？就算你记不起来，你也知道我说的绝不是假话，星宿神将和月宫仙子，这明明就是你的故事，为何不信，为何可怜他，为何不可怜你自己。” 卞庄无言以对，最终只能无奈地略带讽刺的笑了笑：“我守护这平安村数百年，未曾有过差池，却不想此次却是我让村人遭受无妄之灾，不知道该如何对村人交代。擅自拿人魂魄也是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们这种小神时刻都有神差监督，若有大错，必定要被抓回天国问罪。我只希望自己所做之事不要牵连到她。” “她现在是小女孩，但总有一天会长大，我想等她长大了大概就会想起来从前的事情，那时你要如何？”江流继续问道。 卞庄怔了一怔，心里竟有些慌乱。 江流又道：“你若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听我的。这个故事是你的，这是你自己得来的缘分，你不要推。” 卞庄看了看小女孩道：“不管你说的这个故事是真是假，我也不管我的前身如何，现在只要她平安醒来，到时我就可安心服罪了。” 江流道：“你是舍不得她？服罪自然不用，我会帮你。”等了半响，不等回答又道：“但你若要助我，到时必定是要离开她的。那是一条很漫长很难走的路，到了那个时候，身边带个小女孩你怎么帮我。” 卞庄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帮你，就算你帮了我，我也大可不必帮你。” 江流点点头道：“师父说你会，那么你就会。” 卞庄不明所以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是信你那位老师父啊。” 江流笃定道；“我信之不疑。” 卞庄走得离江流近了一些，仔细盯着江流问道；“你到底是谁？” 江流笑道：“我若是知道自己是谁，也就不需要师父养我，不需要在山上长大，下山之后又如此辛苦地寻找能帮我的四个贵人。” 江流指了指那一处石室，道：“我也要帮他们。” 卞庄道：“那石门并未上锁，你想进就进。” 江流走向那道石门推门而进：“此事因你而起，帮了他们也就是帮了你。” 江流进入门内之后，当即便念了声阿弥陀佛，他看见门内石床上躺有一个男子，那男子正是莠民，他怀里抱着一个刚刚诞下的婴儿，两个人都在熟睡中，唯独不见了阿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