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卿本公主在线阅读 - 第十九章 将军我饿

第十九章 将军我饿

    蓝澈澈的天,白悠悠的云

    九岁的孩子孤零零地走在荒芜人际的深山野林

    “娘亲,娘亲...”

    她边走边哭着,泪如雨下

    远处不时地传来凄厉森寒的野兽的啸声

    她小小的心脏惊恐着,小小的身躯在不住地颤抖,老天一定注意到了可怜的她,老天却只是冷眼旁观

    “娘亲,你在哪儿?你不要丢下瑶儿...”

    “瑶儿来找你了,娘亲,你在哪儿?”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嗓子疼了喉咙肿了声带哑了直到也发不出声了

    她终于看见躺在草丛间的那个女人

    “瑶儿,好好活着,为娘报仇。”这个女人一定是世界上最丑陋的女人,不,丑陋也足以形容她的相貌之狰狞恐怖,她长的太过骇人,如同变异的野兽般,看不出年龄性别,甚至几乎分不出哪是鼻哪是眼,这样一张脸,即便是大白天的,也绝对能活生生把人吓死。

    “我的瑶儿,听娘的话,一定好好活着...”她的身体不见一丝完好的皮肤,全身上下长满了黑色脓包,如同动物身上晶黑的鳞片,不知情的一定会把她当作真正的野兽,一头会说话的野兽,而今这头野兽已经到了它生命的末期。

    “不要,娘亲也活着,我们一起活着!”女孩儿沙哑着嗓子,泪流不止。

    “求求你,不要丢下瑶儿,不要丢下瑶儿...”

    女人却再也听不到她苦苦央求的声音,她的眼神渐渐迷离,她的瞳孔渐渐涣散

    “他们好狠,好狠...”

    她痛苦地抽搐着,微弱地喘息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们,他们到底是谁?

    告诉我,他们到底是谁?

    我该找谁报仇

    她摇着她的肩膀问她,那个女人却永远地沉默了。

    九岁的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女人不管不顾地撒手而去,只留下惶恐无措的她如迷途的羔羊般,世界只剩下一片空落落的黑暗。

    血蒂子:远古上神南罗冥君,罪于天帝,入无底之渊,神体腐化处,血莲开——摘自《源始》;

    血蒂子:又名血蒂莲,长于无底之渊,食之可返老还童,得亘古长生——摘自《山海奇谈》;

    血蒂子:长于阴寒深渊,其花呈光华血色,成双盛开,绽放如莲,故又名双生莲,剧毒之物——摘自《神农经》;

    血蒂子:俗称双生莲,长于冥渊之地,形状如莲,鲜红如血,花开无味,剧毒无比——摘自《本草汇编》;

    血蒂子:或称血蒂莲,双生莲,无底之渊的上古神花,百年开花,花期甚短,得之可得长生不死——摘自《民间杂记》;

    以及——

    纳兰公子的病症:每逢十五月圆之夜,气血失调,体内火气中烧,五脏肺腑剧痛无比,全身皮肤瘙痒难耐,每逢发病,身上都会退掉一层皮,目前未出现溃烂现象。

    她娘鬼夫人病症:形貌溃烂,长出黑色鳞片,每逢十五月圆之夜,神智失常,莫名消失在山野间,一连三四天不得踪迹,...

    夜景时分,烛火幽幽,沐瑶正伏在桌上奋笔疾书,专心致志地整理着手头搜集的有关血蒂子的资料。

    不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那本薄薄的笔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里隐隐有些气馁。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血蒂子的了解依旧没有什么进展。毫不夸张的说,她几乎看遍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医书,从官版的岐黄典籍,医药汇编,到民间的万物纲目,草木杂谈,甚至不是医术的书,只要是能拿到手的,都被她翻了遍。只是记载有血蒂子的实在稀少,往往好不容易寻得蛛丝马迹,细细一看,却只是她已经掌握了的毫无作用的只言片语。她不由得思量,世上书籍浩瀚如海,她这般大海捞针般摸索也不是办法。

    沐瑶放下手中的毛笔,习惯性拎起桌子上的茶壶,想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却发现壶里空空如也,一滴水也倒不出。

    沐瑶这才想起,这里是平南城,东杞大军的暂驻地。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被当作交易品送给了东杞鹤炳,前不久还高枕无忧地过着公主生活的她,此时此刻的已是女奴之身。

    她还记得下午面见鹤炳时,那男人一脸嫌恶地说:““既然是女奴,就让她去女奴该去的地方...”女奴该待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沐瑶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被安置在了一个简陋的房间之后,就仿佛被人遗忘了,直到现在辰时已过,都还没有人送晚餐过来。别说是饭,自进入东杞人的掌控,她连口水都还没有喝过。他们到底是把她给忘了呢,还是在以一种悄然无息的方式地虐待她,沐瑶不得而知。

    沐瑶走出房门,试图给自己觅点食物,然而,她刚跨出去,便发现周围到处都有重兵把守,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士兵站岗,除此之外,时不时的还会有成对的宿卫军来来回回地巡逻。沐瑶不由得汗颜,这戒备简直比皇城还森严,不过,他们明明已经大获全胜,明明已经所向披靡天下无敌没人敢惹了,还这般的小心谨慎,只能说明,他们的将军鹤炳要么为人过分严谨,要么严重地缺乏安全感,通常内心终日不踏实的人,都喜欢把自己层层包裹,继而将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

    不论如何,对于沐瑶而言,这般重重戒备的结果就是,举步难行。

    就像现在,她还没迈开几步,甚至还来不及施展轻功飞檐走壁...

    “喂,你干什么的!”粗犷的大嗓门自身后震天响起。

    “没错,说的就是你,大晚上的,你干什么来的!”一个剽悍的军装大汉走了过来,唾沫横飞地朝着沐瑶吼道。随着他的这一声叫喝,宿卫军的人立马都围了上来,纷纷将手中的兵刃指向了她。

    随着他的走近,沐瑶立即闻到了他身上的狐臭味,夹杂着nongnong的汗水味,即便铠甲裹身,也挡不住那股刺鼻的腥臭肆意地扩散,连他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奇臭无比。

    沐瑶皱了皱眉头,强忍住心底的恶心感。

    “问你话呢,再不吭声老子就当你是刺客了...”宿卫军的头头显然也知道要真是刺客不可能明目张胆地站这一动不动,但也不排除女俘虏出逃的可能。不过奇怪的是,女俘虏都跟着野外营帐住着,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正当宿卫军不解的时候,沐瑶也无比的纠结,这位队长的问话让她有点尴尬,她该怎么回答呢,就说我是你们抓来的女奴?

    于是想了又想,她最终淡淡地开口:“我饿了,想找点吃的。”

    果不其然地,对方愣了,什么?她居然那么淡定的理直气壮地说她饿了?那眼神看怪物似地瞪着她久久没有反应,好不容易回神了,这时...

    “发生什么事了?”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冷酷狂妄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只见鹤炳一袭紫黑色长袍自黑夜中走来,后边跟着扬鸿等人。扬鸿走在鹤炳的身后嬉皮笑脸地冲着她抛了个媚眼,沐瑶默默地低下头,只当没看见。

    鹤炳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瞥,适才狐假虎威的巡逻队老大立马像是变了个人,诚惶诚恐地,似乎恨不得立即化作老鼠缩成一团。

    “禀将军,此女子不知道哪来的,大晚上的在城内闲逛,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属下怀疑她是敌方的jian细。”

    jian细?她像是jian细么?沐瑶有点无辜,也有点忐忑,虽说她没那份歹心,却不代表没有嫌疑,万一鹤炳信了呢?她悄悄地瞧向鹤炳,却见对方看也没看她,竟是冷森森地盯着那宿卫军头头,沉声问道:“你几个月没洗澡了?”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将那汉子震的一愣一愣,然而,不待他体会出其中真意,突然一股强大的气流冲着他直逼而来,闪电般地,迅雷不及掩耳地,他甚至完全没反应过来时,就被这股强大的攻势震飞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在了不远处的梁柱上,身体竟生生地拦腰截断,断成了两半,鲜血喷溅间,落地便死。

    沐瑶的心募地咯噔一沉,饶是心理素质良好如她,面对如此血腥露骨的一幕,也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然而,扬鸿等人却像是见惯了,他们面色如常,仿佛随时随地的杀戮对他们来说如家常便饭般稀松平常。

    鹤炳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沐瑶的头埋得更低了,她从来没这般害怕过一个人,她不害怕自己那喜怒无常面目凶悍的娘,不害怕满身王者之威的司马景历,也不害怕那狠辣绝情的萧楠天,而今却难以控制地对眼前这个见了不过两次面的男人畏惧起来。

    还没见到鹤炳的时候光是听到他的所作所为便觉得此人变态偏激惹不得,等见了真人,更印证了自己脑海中对鹤炳的认识,暴虐,无常。然而,这些似乎都不是最有说服力的理由,沐瑶的那股发自内心的惧意如此莫名其妙,却又是如此熟悉,似乎多年多年以前,她也无端地害怕过一个人...

    就在她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咕噜’‘咕噜’

    肚子抗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响起,沐瑶身形一僵,简直恨不得就此钻到地缝里去。她眼角的余光能清楚地瞧见扬鸿那小子隐忍着,使劲地憋着笑,整个娃娃脸都变的通红。

    “那个,我饿了。”终于,她放弃了挣扎,募地抬起头,看着鹤炳,无比镇定的说道,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无奈。

    “我是真的饿了,没人给我送吃的。”即便是女奴,也不能不让她吃喝吧,当然后面的话只能在心底埋怨了。沐瑶平静地迎上鹤炳的目光,那双黑曜石般晶黑深邃的眼正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地她明白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鹤炳了,不为他的地狱修罗般的强大气场,不为他横扫天下的变态强悍,不为他极端偏激的暴虐性情,却为那双黑不见底的无时无刻不藏着阴烈之火的眼眸,烈焰灼灼,似乎能烧毁一切伪装,穿透任何坚固的面具,所有的人在他的面前都如刚出生的婴孩般**裸地无处遁形。

    是了,就是这样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黑眸,让沐瑶难以自控地心生畏惧,当沐瑶弄明白自己对鹤炳的恐惧所在,她突然地有些释怀了,仿佛一个长久的疑虑终于得到解答了,她顿时心情轻松了许多。

    “我没做过奴隶,也不知道作为一个女奴要做什么,但我现在的确饿了。”鉴于对方始终不说话,气氛太过沉重,沐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她面对鹤炳是真正的平静了,因为她意识到,她之所以害怕那双眼睛,是害怕那双眼睛能穿透她的躯体,直触她的灵魂,窥见那个最真实的自己,也是她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露的那个自己。

    但事实上,她没必要害怕,她的伪装向来是为了保护自己,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太过强大,无论她伪装与否,都不过砧板上的鱼rou,宰割随君。既然伪装无济于事,那她就没必要伪装了,她就是那个坦荡荡的她,任你鹤炳眼光毒辣能看破一切又如何,我自问心无愧,何惧你的打量探究?

    敏锐如他,似乎竟察觉到了她的心态变化,他的唇角不着痕迹地扬起一抹邪魅的弧度。

    “没做过奴隶,可以学,从明天起,你先跟着火头军。”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银色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此时此刻,沐瑶盯着他只想叹道一句,黑夜铸就了他的身体,月光赐予他神的光辉,他就是造物主最得天独厚的作品。

    “闵将军,明天去辎重营打声招呼。”他朗声下达命令,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站在他身后左手边的被唤作做闵将军的中年大汉恭敬听令。

    “...”

    呆呆地望着他们就这么走了,全然不顾她依旧叫嚣着的空荡荡的肚子,于是,沐瑶平静地说出了今夜的第五句话:“将军,我很饿。”

    而后,她看到那离去的背影纷纷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