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老爷的高见
霍家大厅里，早己焚起了一盘檀香，香气环绕，在古色的长几上，少辰又看到了那套熟悉又久违的茶具，焚香品茶，这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他亲生母亲还在世时，爷爷几乎每天起来后，就点燃一盘檀香，然后就是母亲开始冲功夫茶，她的茶道很厉害，只用大母指和中指夹着冲罐，巡回穿梭在三个杯子之间，直到七分满，然后再把余下的茶水一点一抬头依次点入三个杯子中。 母亲以前跟他说过，这个过程就叫“关公巡城”和“韩信点兵”是书香门弟的必修之课，那时少辰年纪还小，所以并没有学，到了后来，母亲走了，这套茶具也被爷爷收起来，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了。 今天爷爷又有了这焚香品茶的雅兴，确实是让少辰很是疑惑，但老人神色平静，慈祥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霍董，少辰，先坐下来喝一杯清茶吧。” 林正南用三只手指捧起茶杯，轻抿了杯中茶水的三分之一，放下轻笑一声，“好茶，今年的雨前龙井。” 霍定安呵呵一笑，“真没有想到，林董对茶还有如此深的研究，真的是让老夫大出意外。” 林正南不卑不亢地看了霍定安一眼，才缓缓说道，“鄙人虽然是草莽出生，但岳父也算是香港名流，对茶道尤为喜欢，年青时在他的耳濡目染下，倒也有些了解。” “难得，真是难得，少辰的母亲也是善于茶道，只可惜生下女儿后就英年早逝，这些年来也再也没有人陪我品茶了，今天遇到林董，也算是知音了。”霍定安笑容如常，霍氏的危机已经是火烧眉毛了，但还能如此的从容淡定，确实是经过岁月洗礼后的大将风范。 “霍老爷子过奖了，我也不过是略懂皮毛，哪敢班门弄斧啊。”林正南的神情同样是泰然处之，这是高手间的较量，越是看着波澜不惊，实质水底下已经波涛暗涌。 少辰大概也能看出个八九成来，只是这僵局总需要一个人来打破，这事当然是非他小辈莫属了。 “爷爷，今天岳父过来，主要是想商议关于跟我们霍家合作之事，霍氏股份下周二就要复牌了，但现在市场环境下，多半难逃补跌的风险，所以我希望我们两家一起联手护盘，稳定住股价。” 少辰说话也算是艺术了，直呼林正南为岳父，而不像爷爷那样，称之为林董，自己的心意和目的，可以说是表达无遗了。 霍定安点点头，“这个时候让林盛加入，确实是一个好时机，不过合作的方式，我觉得可以改一下。” 他的一番话，让林正南很是愕然，他看了霍少辰一眼，没有再说话，眼神里已经表明，这是你家的事，你自己来协调。 少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在霍氏生死存亡的关头，林正南是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的，这回再跟人家谈条件，要高价，只怕把人得罪了，那霍氏恐怕就万劫不复了。 他有点胆怯地看着爷爷，徐徐问道，“不知道爷爷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应对公司目前的情况？” 霍定安拿起几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才慢慢地开口，“我这孙子终究是年轻了些，遇事就焦急，焚香品茶，就是希望你能先把心静下来，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好，我们愿闻其详。”这时林正南也点头回应。八十多岁的老人，此时还在撑着如此大的一份家业，靠的真不是商场风云里的霸气，而是历练沉积下来的稳重。 “我听小慈说过公司里的情况，这次霍氏债台高筑，关键的原因就是冒险投资房地产，本来是高风险高回报，现在却是被香港的一块地皮绑住了手脚，地在手上，却迟迟不能开工盖楼，就像是抱着一个金元宝，却没找到地方兑现买粮，只能饿肚子。” 霍定安的一席话，让少辰连连点头，“爷爷，你分析得太有道理了，这里的关键问题是，夏氏集团那边不守信誉，当初说好了我们买地，他们负责开发，结果现在地已经中标买下了，只是他们却迟迟不动工，直接就把我们的资金套死。” “夏季海这人，从他年轻时跟他打交道就知道，鬼心思多，但手段也厉害，我的两个儿子都被他收得服服贴贴的，天逸虽然走了，只是费尽心机千辛万苦地把自己亲生女儿嫁进去，只怕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 霍少辰听到这里，不禁是暗暗惊奇，爷爷也太神了吧，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之事。不过同时在心里暗骂着，“这老头，背地里不知道养了多间蝶了，连闻婧的事情，也了解的这样清楚，之前的事，看来真是小看他了，这姜还是老得辣。” 就在少辰出神之际，霍定安又继续说，“天朗比起他哥哥就更混了，一个人带着一个两千多人的集团冒险进军房地产，事前调查工作又做得不充分，导致现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一个人倒没事，只是作为一个领导，让大家一起遭罪，确实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林正南正襟危坐在那，听着霍定安的讲话，心中有几分的喜悦，更有几分的不解，按道理说，霍定安是不该当着外人的面来评价自己的儿子，毕竟家丑不能外扬。 只是他确实是这样做了，那么是不是就说明了他现在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但他前面又提到那个私生的孙女闻婧在夏家的事，似乎又是在暗示着什么，微月现在同样是霍家的媳妇…… 少辰低着头，爷爷说的是自己爸爸跟叔叔，插嘴是绝对轮不到自己，坐在这里的，可谓都是长辈，这种情况，还是洗耳恭听为妙。 霍定安这时也不用管大家的反应，继续分析着当前的局势，“现在已经被人牵着鼻子了，我们就不能跟着对方的脚步来走，要不，只能越陷越深，最后被对方带到死胡同里。” “不跟着对方的脚步来走？”少辰低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事他还真的没有认真想过，他跟玉慈想得最多的就是兵来将挡，但现在爷爷的意思就是要出奇制胜，这里面的学问，看来真的是大了。 “对，少辰你算是明白了，不能跟着对方的脚步走，现在夏氏无非就是欺负我们刚刚投资房地产，还没有足够的开发能力，所以万事离不开他，但我现在决定，让霍氏跟林盛合作，夏季海的日子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过了。” “跟林盛合作？行吗？”这是霍少辰跟林正南几乎是异口同声问出来的，对于林正南来说，跟霍氏合作，把地拿过来开发，当然是求之不得，反正工程又刚刚完工，正准备开始接新的工程，这就好比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是难得的好事。 这事霍少辰当然也是愿意，让自己老丈人来掺和，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当初我们霍氏是跟夏氏签了合同，这地由他来开发，现在转手他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霍少辰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对，跟夏氏的合同，我已经完全看过了，这个多亏我们公司的律师，在最后补充协议上加了这么一条，如果一方出现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导致合同不能继续履行，另一方有权中止合同，重新寻找新的合作伙伴。” 霍定安的话让少辰有点迷茫，“这有什么用吗？现在夏季海也没有说不能开发啊，只是拖着。” “就是因为他拖着不动，我们可以放出风声，准备把地转让给林盛集团，毕竟地已经闲置了半年多了，如果他有能力开发的，就把能力拿出来。”霍定安气定神闲地说。 “把地转让？行吗？林盛能吃得下这么大的一块地？”少辰不禁有点担心地看了自家岳父一眼，这里面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说到总体的资金雄厚，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林盛确实是逊色一些。 林正南此时也在飞速地思考的霍定安方案的可行性，自己公司的总体实力，如果完全买下这块地，确实是有困难，不过方法总是问题多，“这个我们可以把地再押抵给银行贷款，这资金的缺口应该可以补得差不多。” 霍定安点点头，“这个可以作为一个候选的方法，我猜夏季海是不会放手这块地的，经过半年的时间，这块地周边的地价已经上升了30%以上，我们现在是以原价转手给林盛，这么大一个便宜，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不心动。” “爷爷，你的意思是，利用林盛，逼着着夏季海开工？”霍少辰终于恍然大悟了。 “说得没有错，说起来霍林两家的合作也不算是第一回了，上次就是利用合作的利好消息，林盛也躲过了一劫，这回我相信少辰你也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霍定安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自家的孙子，这时林正南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们霍家不是打算定增吗？定增的股权，我们认购一部分，这样就坐实了霍林合作的消息，然后再利用这利好，稳住股价，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少辰这时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是爷爷高明啊，岳父大人那一亿五千万也不要作为投资款了，直接准备用来认购霍氏的定增的股票，这利好一出，真的比直接用钱来护盘要管用得多，毕竟A股市场，散户的力量是不可小看的，这就是四两拔千斤之效啊。” 这时，霍老爷子也挺直了腰杆，再拿起几上的茶杯，抿下了最后一口茶，“仔细看，夏季海这老狐狸后面还会有动作的，一定要多加提防了，还有，少辰有空叫你老婆回大宅里吃饭吧，她有了孩子，你要多上心照顾，不能再像上回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没了，你岳母的身体不好，你也要多担待些，有了孩子的人，现在是不能太劳累的。” 少辰立刻站起来，五指并拢，行了一个滑稽的军礼，“爷爷，我保证完成任务。” 没有唇枪舌战，一场共赢的谈判在和谐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