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魔狼(2)
沙弥扬人轻巧地挽了个刀花,她就像森林之中一尊暴怒的神祗,贝纳德瞪大眼睛,女战士猛地呲出牙齿,雪亮的刀光逼退了一头胆敢上前的灰狼,它呜咽着退开,同伴挤在它身后,轻咬它覆盖皮毛的脊背,焦急地催促着让它扑上去,但灰狼辜负了同伴的信任,它强有力的前爪死抵着地面,任凭同伴谴责和不满的低嚎不断响起。 几只狼小小的sao动并没有引起魔狼的注意,它正在和一头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动物搏斗——萨迦内的前蹄冷静地刨了刨地面,它低下脑袋,放平锋利的,比寻常公麋鹿更粗壮,拥有更多分叉的角,它喷了一个响鼻,然后就像谁点燃了它的尾巴那样对着魔狼冲了过去! 魔狼仰头长嗥,它毫不犹豫地人立起来然后重重落下,数道风刃自它的爪下向萨迦内直直地飞了过去,但却并没能阻止萨迦内的前进,那些青色的风刃撞到因斯卡尔的角上,甚至发出了金属相撞的,让人牙酸的声音,也有那么一两个割破了萨迦内的皮毛,但这只是更加激怒了这头原本便处在暴怒中的动物——因斯卡尔跳跃起来,然后两只超过成人巴掌大的前蹄落在了一头不幸的灰狼身上,它甚至没能发出呻。吟就整个趴在了地上,然后萨迦内的后腿再度发力,这次没有灰狼敢于靠近它落地的区域,它们四散逃开,哪怕是首领愤怒的嗥叫也无法阻止灰狼的逃离。 萨迦内看似轻巧地落地——板结的地面上立刻出现四个清晰的蹄印,它只是稍微摆摆头就撞开两头偷袭的灰狼,然后这头勇敢的坐骑瞄准自己的目标冲了过去——现在它离魔狼仅仅不到十安卡尺的距离! “贝纳德!离开那儿!” 沙弥扬人怒吼一声,她就像脑袋后边也长了眼睛,晨星利落地回身,她不像某些佣兵那样热爱花俏的招数,女战士毫无预兆地弹出腿,然后那只敢于偷袭的灰狼就被狠狠踹出三尺开外,趁这个机会,晨星猛地下蹲,直刀上扬,又一头没有吸取同伴教训的灰狼扑了个空,付出的代价却是它的性命。 “因斯卡尔!”贝纳德扬声呼喊道,她重重地踏上一块突起的岩石,借助蹬地的力量将整个人弹到了半空中,萨迦内的叫声清越悠长,它扔下自己的对手,无视了两头扑到它后腿上的凶悍灰狼——这种神奇的动物在三层被毛之下还有有一层格外绵密而柔软的绒毛,它能阻止那些过于尖利的物体对身体的伤害——比如某些野兽超过十分之一安卡尺长的锐利犬齿,例如黑暗之森的灰狼。 沙弥扬人在半空中轻巧地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到因斯卡尔的背上,萨迦内发出低低地发出一声代表不悦的低鸣,贝纳德轻笑一声,她拍了拍属于幼星的坐骑,“好啦,”晨星安抚道:“暂时而已。”她抓住缰绳,抱紧因斯卡尔的脖颈,贝纳德感受着萨迦内粗粝的毛发摩擦着自己的皮肤,沙弥扬人伏低身体,她尽量凑到这神奇的动物耳边低声说:“现在靠你了。” 法师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贝纳德,离开那儿!”沙弥扬人第一次在幼星的声音里感受到惶急和愤怒的情绪,她甚至有轻微的惊讶,当然,晨星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但她确实因此而变得更加兴奋和快活——萨迦内同样如此。它轻巧地落下前蹄,然后在灰狼们蜂拥而上之前,强壮有力的后腿在落地的同时奋力蹬出,强大而美丽的动物轻松地跃起,它载着幼星的侍从腾空而起,将心有不甘的灰狼甩在地面上。 夏仲的衣袍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中猎猎作响,他终于无法再控制如此强大的魔力——法师也并没有那个意愿,当萨迦内离开狼群聚集的地方之后,夏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指向那里——魔狼矗立在狼群中间,阴沉地看着他,那目光并不怎么让人喜欢。 “酸雨暴!” 天空中翻腾的乌云似乎有片刻的静止,然后更加剧烈的,仿佛狂怒的海浪般,乌云不断扭曲着汇聚起来,隐隐作响的电光在其中若隐若现,不再有剧烈的,昭示着春季到来的雷声出现,只有越来越密集,并且越来越粗壮的闪电占据了这块不祥的乌云的每一个角落。 法师的指尖已经接近半透明,而他银色的瞳孔和同色的长发隐隐发光,半身人和山民畏惧地尽可能躲得远远的——无形的魔力自法师的指尖喷涌而出,天空的云层渐渐压下来,甚至给人以触手可及的错觉。 灰狼打算四散奔逃,但很快这些畜生发现它们并不能离开这里,密集的元素让那些亘古以来沉默的树木,石头,泥土,流水全都活了过来,藤蔓开始疯狂生长,树木横生的枝丫就像巨人伸出的手臂,而泥土和石头牢牢附着在往日灵活强壮的脚爪上,附着在灰狼每一根毛发之上。魔狼烦躁不安,它想要救助自己的同伴,却被更多的泥土缠了上来,最后这头可怕的野兽凭借与生俱来的天赋勉强甩掉了沉重的累赘,它终于意识到也许今天就面临终结——但一切已经晚了—— 第一滴酸雨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和天空壮观的景象不同,它甚至没能造成任何影响,直到某一头灰狼还是痛苦地嚎叫,并且在泥土中满地打滚,狼群才注意到这看似寻常的雨水正腐蚀着地面,树木,它们的皮毛,不论是什么,只要沾到了哪怕一丁点雨水,无可避免的腐烂和破损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蔓延,只需要一卡尔不到的时间,一头健壮的灰狼就能被腐蚀到露出骨头。 旅人尽可能地缩进了仅剩的山洞里。半身人吞了一口唾沫,他注意到某只灰狼因为不断蔓延的痛苦而原地打转,然后,它仰头长嚎,果断地撞上了一块坚硬的青石——商人眼睁睁地看着脑浆和血rou在诡异的雨水洗礼中化为一阵青烟,连同死亡的尸体也一并消失了。 他畏惧地,小心地瞥了一眼法师——他渐渐恢复了正常,也就是说,夏仲的眼睛和头发慢慢失去了那种异样的光泽,变为平常的银色,他的衣袍也服帖地垂了下来,不再像一张被风灌满的船帆。 “真可怕。”商人低声嘟囔,只有自己听得见:“但是,谁都想站在胜利的这边。” 因斯卡尔再度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但与担忧的人们所想象的不同,萨迦内和沙弥扬人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坐骑轻盈地借助岩石和树木,几个起落之后,眼尖的山民惊讶地发现这头似乎和一般的麋鹿没什么不同的大个子周身闪着清淡的,却绝不可能被忽视的荧光,它将法师坐骑和沙弥扬人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无论是可怕的酸雨还是灰狼都不能伤害到他们。 “它难道不是麋鹿吗?”山民长大嘴巴,他傻乎乎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可笑——不过半身人认为自己的样子应该不比他好多少,于是决定不要暴露出刻薄的那一面:“我想它的确是一头麋鹿。”古德姆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也许是沙弥扬带着奥玛斯给的什么东西——你知道的,法师总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是我们完全不了解的。” 这个说法成功地说服了向导,他尽量将注意力从浑身发光的因斯卡尔和沙弥扬人身上移开,然而他不知道他还能往哪儿看——古尔没有足够的勇气再次直视那个可怕的法师,虽然他同样憎恨灰狼,但不意味他乐于见到野兽如此惨痛的下场。 “也许它会死在这儿。”最后山民还是没有忍住,他的视线落在稍远一些的遍地狼藉之上,法术的效果开始减弱,酸雨就像平常的雨水那样慢慢停下,如果忽视焦黑的冒着青烟的地面与那些未死的还在痛苦呜咽的灰狼,这里和平常的夜雨没有什么不同。 幸存的灰狼早早逃离了这里,它们抛下了同伴和同伴,争先恐后地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十个卡尔之后,甚至连灰狼的呜咽也听不见了,湿冷的夜风在森林中梭巡,照亮夜空的烟花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连闪电都失去了踪影。旅人终于意识到,也许和战斗一起结束的,还有夜雨。
“魔狼?”法师冷笑了一声,他的脸色透出了青白的颜色,显然刚才的法术对他来说并非毫无负担,他银色的眼瞳扫视着这片狼藉的地面,夏仲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可不这么认为——所有的魔狼都是生命力旺盛并且极端难缠的家伙。”法师挥了挥手,零散的泥土和碎石漂浮了起来,开始加固这个碎得差不多的山洞,“当然,如果它真的死了——我很乐意收下那颗晶石当作纪念品。” “您之前说要将那东西送给亚卡拉。”从萨迦内的背上跳下的沙弥扬人刚好听到了法师最后的这句话,她提醒道:“难道说您现在改变主意了?” 法师踱到坐骑的身边,因斯卡尔亲密地用大脑袋蹭了蹭夏仲的脸颊,法师几乎是立刻掏出了那个装满了盐块的鹿皮口袋,并且大方地倒出——两块,萨迦内不满地打了个喷鼻。 “你不会希望变成一只秃毛的——随便什么的。”法师将放着盐块的手心往因斯卡尔的嘴边递了递,“还是说你不想要?”萨迦内立刻用舌头卷走了奖赏,同时不忘幽怨地瞪了主人一眼。 之后,夏仲才有空回答侍从的问题。他拍拍手,将手中的盐屑拍干净,“我认为这也可以当作战斗的纪念品。”他仍旧站在洞口,将注意力依旧投注在变为一塌糊涂的泥地上,法师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当然,这个问题必须得在找到晶石之后——” 突如其来的风刃打断了法师尚未出口的话! 夏仲什么都没做——他早已为自己准备了防护法术,而现在远未到效果消失的时候。魔狼的袭击无功而返,并且暴露了它的所在地——空地正中突然出现了大片龟裂,裂缝像蛛网那样不断在地面上蔓延夸大,之后,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裂缝正中央弹了出来,魔狼抖落身上的泥土和草根,和夏仲第一次见它相比,现在这头野兽狼狈极了,它的肩背处的皮毛有烧焦的痕迹,脊背上则是深可见骨的伤口,魔狼强悍的生命力帮助它度过了难关,并且这头聪明的畜生利用天赋将自己飞快地埋了起来——虽然有可能会因窒息死亡,但它更不希望死于法师诡异的法术之下。 现在看来,它的冒险成功了。 魔狼仇恨地盯着不远处的夏仲,它不知道它的眼光里还泄漏出隐隐的畏惧——这个人类掌握着它一场熟悉却截然不同的力量,现在,法师仍旧是它最希望撕碎的对象,但它谨慎地选择了等待而非莽撞地扑上去。 “要杀了它吗?”侍从低声问道——贝纳德同样看到了那头沉默的野兽,但她和法师不同,沙弥扬人尊重森林中的每个生命,他们在森林中收获猎物,野兽和各种果实,也因此,沙弥扬人并不希望制造一些不必要的杀戮——星见的命令除外。 “嗯。”法师发出暧昧的单音节。他就这样与魔狼对视,就好像他们之前并不是生死以对的敌人,而是在森林静谧的下午,在光与影之中无意中相会的动物和旅人,判断着敌意,谨慎的对视,然后某一方放松下来,目送着对方的离开。 这样温情的画面当然不可能适合法师和魔狼——至少对于夏仲来说,他的确非常希望剖开魔狼的脑袋,在头颅的最深处找到那颗光彩四溢的晶石,不管是作为礼物,还是留作纪念,都具有相当不错的价值。 “为什么不呢?”法师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我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