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回忆
“这座森林,很早以前由一位幻术大师布下了一些障眼法,如果没有火光,便不易走出去。” 老人并没有给慕容远山解释自己为什么能使火焰在石头上燃烧,而是对慕容远山说起了他迷路的原因。 “噢。”慕容远山心中暗惊。 身为禁军武将,又从小接受过各种训练的他,在这样一片充满了淡淡雾气的林子里,本来是不容易迷路的,但他不知为什么,却在这个关键时刻迷了路。直到现在,他才算是找到了原因。 小的时候,哥哥慕容轻尘可是用类似的障眼法,骗过他不止一回。 “我们出发吧。我们先去七星湖,那里的景色可不错呢!”老人说道,“由那里,便可以去海边了。” 听到老人竟然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海边,慕容轻尘又是一惊。 但他很快便明白过来,老人应该是从他刚才的行囊和身上携带的东西,判断出了他要去的目的地。 这片森林位于东瀛主岛西部,在地图上只有一个轮廓。具体的地形细节,例如丘陵和湖泊分布,则完全是空白。慕容轻尘听当地人说,当年东瀛有名的圣武大王曾派出上千人测绘天下地势,却在这片森林前止步。原因很简单:那些进入森林的测绘员,不是失踪,就是变得神智恍惚。那时他才明白,为什么追兵到了林子的边缘后,便不再前进了。 关于森林里有些什么,向来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天照大神的禁地,封禁着混沌中产生的鬼神之力,有人说整片森林被上古秘法所笼罩,埋藏着无数财富……或许只有那些追寻神秘事物的术士们知道答案,在普通人的印象中,这些术士是唯一公开出入这片森林的人。这片森林似乎对他们网开一面。但当别人问起他们在森林里有些什么时,他们都会谨慎地闭上嘴,仿佛是保守着自己心里最大的秘密。 这就是慕容远山在旅程开始前对这座森林所具有的全部知识。当他在这座森林中跋涉时,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所有的景物只在身边数丈内才变得清晰,而远处的树木仿佛笼罩在模糊的烟雾中看不清楚。甚至当盯着远处某一点看得久了,那个方向上的树就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就好象在他和树木之间那潮湿得象水流一样的空气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缓缓搅拌着。 现在他才明白这只是幻象,一种附在这森林上的魔力,只要他走近,那些树就又恢复了普通的模样。当然,对此有现象可以有两种解释:要么这些树木只是一般的植物,是这森林内的幻象欺骗了他的眼睛;要么这些树与众不同,它们能跑会跳爱开玩笑,在远处故意摇摇摆摆引起他的注意,等他走近了就一动不动地伪装成普通的树。这是两种完全不同而又无法分辨其差异的解释,慕容远山不能确认哪一种才符合事实。他只是自然而然就相信了前者。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一个山沟前进。 “请问,您是……幻术师么?您住在这附近?” 老人斜眼朝慕容远山看看,仿佛他问了个很可笑的问题。 “呵呵……你猜得差不多。不过你猜不到我为什么在这里……”老人叹息了一声,转头盯着他,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我在这里,其实已经有三十六年了……” 慕容远山在老人的逼视下毛骨悚然,想到自己可能也会象老人一样在这片森林里度过余生,不禁打了个寒噤,“三十六年?!” 老人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发青的脸色。“咦?我这么说你就相信了?啊哈哈哈哈……” 他象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大笑起来,慕容远山这才意识到受了他的捉弄。 “喔,不说了不说了。”老人摆摆手岔开话题,“又该留路标了。就放在这块石头上吧。” 慕容远山朝来的方向上张望了一下,依稀还记得前一个火焰标记的大致方位,这一段是开阔的上坡路。他飞快地静下心来,仔细地看着老人再次在石头上放上一团小小的火焰。 虽然他看得非常仔细,但他还是没有看明白,老人是如何点着火焰的。 晚上,两人找了块空地过夜。慕容远山收拾柴火铺盖的时候,老人却不知转悠到哪里去了。等慕容远山生起火头后,转身不见了老人踪影,很是吃了一惊。那老人消失得无声无息,仿佛只一眨眼的工夫就遁进了逐渐暗下来的林子里。 慕容远山正为那老人担心时,那老人却又提着两只死刺猬出现了。 “呵呵,你的运气不错,现在正是刺猬rou质鲜美的季节。” “这……该怎么烹制啊?”慕容远山从未动手剥制过野味,又害怕留下踪迹,是以进山这几天来,顶多也就摘些野菜和蘑菇配着干粮吃。 老人见他和刺猬大眼瞪小眼,不禁大笑。 “年轻人!从来没有出门在外旅行过吗?学着点儿。” 慕容远山睁大眼睛,仔细观查老人的动作。只见他挖了捧土,打开水囊倒了点水和成湿泥,把刺猬裹成一个泥团。老人将这两团泥放进火堆中,拨了几根烧得正旺的枯枝将它们盖上,拍拍手道:“瞧,烤刺猬,可美味了。怎么样,学会了没有?” 慕容远山犹豫地说:“这个烤法,我以前好象听人讲起过。不过那是个江湖术士,我还以为他是在吹牛呢。” 老人喝了口水,塞紧水囊,道:“长年在外的旅人都会这招。话说回来,你小时候是在城里长大的吧?” 慕容远山摇头道:“也不全是。我从小就跟母亲一起住在城外的老宅里。” 老人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她──”慕容远山怔了怔,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身影,但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母亲。 “她很美,是个很注意仪表的人──”慕容远山回忆着,缓缓的说道。
首先令慕容远山回想起的,是母亲的衣着打扮。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慕容远山记忆中的母亲,总是穿着整洁漂亮的衣服,佩着几件手工精细的手饰,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薰香味。慕容远山从没有,也不敢问她的年纪,只知道从自己懂事起,她就一直是这副年轻美丽的模样。只有在近处,慕容远山才能看见她眼角细细的皱纹。这时他的心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伤感。 “她很严肃,很认真,管得我很严──” 慕容远山很少见到母亲笑。生命中的欢乐似乎远远离开了她。她倒也不是一直摆出阴冷的神情,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不动声色地处理一切事务,从读书吃饭到教导慕容远山功课和剑术,她的脸上都永远是一种无喜无怒的平淡。而这种平淡比脾气暴躁更教人不舒服。如果她发发火,倒还说明她有在意的事情,可实际上她根本就象一堆燃烧过度的灰烬,再也无法爆出任何火花了。 她最大的乐趣似乎就是督促慕容远山学习。纵然脸上看不出分毫,慕容远山却清楚地知道,每当他有所进步,母亲都会比平时更高兴些。仅仅是那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就使得慕容远山拼命地苦学,以致于他还不到二十岁,竟然就有了挑战禁军武士的实力。 “她的剑术和学问都很高明──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 慕容远山永远也忘不了,那时母亲第一次引领他进入剑道的大门,她手中的剑仿佛有了生命,在空中画出奇妙的图案。随着她的手反复挥舞,她的身影渐渐的隐藏在了剑光之中。慕容远山正看得目不暇接之时,母亲轻叱一声,剑光便转为闪电一般的消逝了,留下她惊世绝艳的身影。 母亲还教他各种各样的知识,年复一年的学习,背诵枯燥的公理和程式。那些深奥的学问对年幼的孩子是难以想象的折磨,先贤的论述言简意赅令人摸不着头脑,后人一代代的重复注释,又将其扩展为一座庞大的迷宫。每一个词语的意义都被详细分析,展现出令人瞠目结舌的深邃内涵,这些玄奥的理论曾让年幼的慕容远山迷失,但对他的母亲来说,却简单明了如同写在手掌上一般。慕容远山有时疑惑: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她看穿了这一切? “……我应该很了解她,但我其实不了解她……”慕容远山闷闷地说。 越是回想,越是难以确定。母亲的影子就象是在篝火下扭动卷曲,捉摸不定。 “嘿!熟了熟了!”老人自顾自的从火里拨出两个烤得干干yingying的泥团,递给慕容远山一个,“趁热吃。” 泥团guntang,慕容远山轮流换手吹气,学老人的样子砸开泥团,一股热油先流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剥去泥壳,撒上盐巴,不一会儿就吃得咂咂有声起来。 吃完自己的这一只,慕容远山抹抹嘴,感到十分的快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