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无缘的血型(3)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红楼梦》“葬花词 ”) 米华床头的那本《红楼梦》,书角卷曲,封面已经多次粘贴,这本书是米华从收废品者那里掏来的。 在大陆时,作为少女的米华,对于情感之类的书籍,总是不屑一顾,她崇拜岳飞,崇敬诸葛亮,喜欢刀光剑影的喋血场景。而台湾的社会现实环境,使她不得不将这部描写情感的名著作为自己精神生活的支柱。 米华自己都不知道手头这部《红楼梦》,已经阅读过多少遍,对于《红楼梦》中的男女主人翁,虽然米华怜悯林黛玉的身世,却不喜欢林黛玉扭捏的个性,总是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不能自拔;更不喜欢作为男人的贾宝玉每天在脂粉之中来回穿梭。米华最欣赏的人物形象是王熙凤,她个性鲜明,做事干练的处事风格,让米华敬佩。其实,米华不断阅读的内在原因是她喜欢《红楼梦》中数以百计的诗词,每每读到《葬花词》,米华会情不自禁地合上书页,在心中默默的诵咏《葬花词》,她认为最经典的句子是——“质本洁来还洁去”。特别是到台湾以后,对自己所处社会环境的无奈,使其对“质本洁来还洁去”有了更多的感触。 “阿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阿海!你这是干什么的?衣服为什么打湿? “阿姨,是我不好,我真的不好,我真的不该,可是我知道不该,我还是做了,对不起!” 米华背靠床头,正沉浸在“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意境之中,突然,阿海没有敲门,直闯米华的卧室,使正在看书的米华来不及整理仪容,穿着睡衣翻身下床。 阿海一直吞吞吐吐,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在自责,使米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难道上下眼皮打架,预示不祥之兆的传统意念真的灵验了? 难道是鸿翔的生产、营销、资金链出现了问题? 或者是阿海的个人问题出现了偏差? 不会的!不会的! …… 可是…… 可是…… 如若不然阿海不会如此颓废的!” 米华大脑高速运转,她想象着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而各种问题都被她自我否定,因为没有任何预兆,也许没有预兆的意外使米华更惧怕。 “阿姨,是我不够好,是我昏了头,是我糊涂,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请你原谅我!” 阿海始终没有说出自己懊恼的原因,只是边说,边捶打自己。 “阿海!不管出现什么意外,不管出现什么问题,你总得讲清楚,你只有讲清楚,我们才能一起面对,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你阿妈过世,你阿爸离去,讨债的把鸿翔的场门封堵,我们的生活、生产,没有任何退路。 过去,我一直没跟你讲,是怕你难过,怕你自责。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与你丘八伯伯及思荣三个人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很多时候,我经常在旁晚,等待菜市场罢市,而后带着思荣去捡拾烂菜叶度日。 你丘八伯伯是谁呀!曾经的小弟,那么风光,但为了生活,为了鸿翔的未来,他把自己的荣辱抛在一边,在鱼行罢市时,去捡拾哪些破鱼烂虾,被人小觑,你能想象得到,他有多尴尬吗? 我们把荣辱放下,去坦然面对困难,目的就是为了等待你们兄妹回来,等着你阿爸回来。 一度你丘八伯伯和思荣我们三个人,营养严重失衡,思荣浮肿,你丘八伯伯,不知一次眩晕,有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那么难的日子我都没有放弃,何况现在!鸿翔从资金到人才,都有抵御风险的能力。” “对不起!” 无论米华说什么,阿海的意识依然混乱,他根本听不进去米华的劝解,口中念念有词的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阿海,站起来,你给我站起来,不论出现什么风险,或者意外,只要有你们兄妹在,阿姨就有信心重整旗鼓,我们一起度过危机。” 米华从庭院走进卧室大约一刻左右,阿海便回来了。 走进院门,阿海摇摇晃晃来到栾树面前,紧紧抱着栾树,犹豫再三,把《三字经》中的礼仪抛到一边,不顾一切撞开米华的卧室之门。 阿海浑身湿漉漉,跌跌撞撞跪在米华面前,让米华非常吃惊,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以为更多的是鸿翔业务上出现偏差,所以才要安慰阿海。 “阿姨,你不要扶我,我错了,真的错大了,你打我吧!” 米华要扶阿海被他拒绝。 “阿海,阿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讲不出来,我咋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又错在哪里?” “阿姨,你什么都不要推断,鸿翔没有出现了意外,我的身体也没有出现意外,是我这里出现了意外。” “阿海,是阿姨不好,都是阿姨不好!给你安排了很多工作,给你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压力,走!我们去看医生。” 阿海捣着自己的额头,米华误以为阿海生病,所以才要拉他去医院。 “我没病,我真的没病…… 我看过思荣的大学体检报告,我私下去博爱医院,调取了你的就医档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阿海两手交替捶打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在夜半是那么响,而如此的咚咚之声,将米华的心敲碎。 “阿海,你不要说了,该来的终于来了,纸!包不着火,阿姨明白了。 亲情永远无法替代血缘,以后的事情,该怎么处理,阿姨听你的。” 听到阿海说调取了自己的医疗档案,米华整个身体失去了支撑,一下子摊在地板上,但她只是瞬间发愣,又很快镇静了下来并拍了拍阿海的肩膀,而后慢慢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她望了一下阿霞和阿郎的房间,他们不知何时各自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在向米华的卧室张望。 月光下,没有语言的交流,看不到各自面部表情的变化,有的只是米华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回房间休息,而后她急转身来到阿海面前,米华与阿海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在博爱医院,得知思荣与自己没有血缘的瞬间,阿海整个人像僵尸一样,没了知觉,他不知道未来,自己该怎样面对米华和思荣。 阿海走进大海,极力想让海水淹没自己,怎奈海边生长,从小在浪里长大,为此几经沉浮,几经挣扎,也许是海水的浮力所致,也许是阿海大小通识海性,在海浪的冲击下,阿海又回到了岸边。 在海水长时间的浸泡下,在海浪的冲击下,阿海的意识有所恢复,但阿海的思维依然混乱,他无法想象,再见到,过去曾被自己视为亲meimei的思荣的时候,是该难过还是高兴。 阿海难过,因为血缘,也许亲情会随着血缘戛然而止。因为作为男人,他无法想象,当年阿爸为什么要竭力保护这个与别的男人有染的女人,而且那么疼爱思荣。 阿海在难过中还夹杂着高兴,他自己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总之高兴与难过在阿海内心相互交织,相互碰撞,在跌跌撞撞之中,阿海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家的,只是在朦胧之中,在下意识的情况下跪在米华面前。 风不知道阿海曾经经历的内心煎熬。在微风的作用下,栾树上飘下的枯叶,在宁静的夜色中依然轻轻的飘逸…… 阿霞与阿郎在米华挥手示意下,各自熄灯休息。 米华坐在地板上与阿海相对,阿海不敢看米华,双膝不敢离开地板,时空是寂静的,寂静的只有座钟的钟摆之声是那么悠长。 “阿海,关于荣荣的身世,我没有处心要隐瞒,而且你阿爸始终都知道原委,只是我与你阿爸没有将实情告诉你阿妈,让她产生了错觉,所有这些,都是阿姨的错,与你阿爸没有任何关系,唯一的关系就是,你阿爸竭尽全力保护了我和思荣。 本来,我打算等到思荣大学毕业,能够独立处事,有承受能力的时候再告诉她,以及你们兄妹。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索性,解开这一页,我也好轻松一下。” “为什么呀!为什么会是这样?“ 阿海是下意识,还是有意识,米华无从知晓,但看着阿海痴呆的表情,还是让米华心疼。 “思荣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情应该让她知道事实真相,去,把思荣叫醒,把真相告诉她!这是她必须应该面对和接受的现实。 我可以想象得到,也能理解,你自始至终想知道家庭变故的真正原因,而且你始终不相信你丘八伯伯以及我所说的,关于鸿翔,关于你父母的一切,那么,今晚我就把事实真相全部告诉你。” 短暂的沉默过后,米华要阿海去叫醒思荣。 阿海没有回应米华,依然在设问,为什么。 往日,阿海犀利的目光此时黯然失色。 往日,雷厉风行的阿海此时像雕塑,失去了生机。 往日,一向尊重米华的阿海此时却怠慢了! 嗨! 米华一声叹气过后,走出卧室,虽然她叩响思荣房门的声音那么轻,还是将阿郎和阿霞同时惊动,他们不约而同来到米华的卧室。 听到庭院有嘈杂的脚步声,丘八起身拉亮电灯来到窗前,将面颊贴在卧室的方格窗框上,静静的听着,短暂的倾听之后,他没有像阿郎和阿霞那样走出卧室,而是摇摇头随即熄灯休息。 “今天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米华语音沉重,带着些许无奈。 深夜,阿霞、阿郎以及思荣,他们各个神情迷茫来到米华的卧室,看着阿海湿漉漉的衣服,以及他痴呆的表情,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夜半三更,米华有何重要的事情,不等天明,非要在夜半三更宣布! 阿霞看着阿海痴呆的眼神,想要走上前去询问,被阿郎悄悄的阻止。 往日,思荣把阿海当做自己内心的神,那么高大!再看着眼前的阿海双膝跪地,双眼无光,形体萎缩,让思荣感到甚是吃惊,又不敢贸然发问。 “怎么都来了?你们来干啥?谁叫你们来的? 快回自己的房间去,这里没有你们两个的事。” 米华突然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才将阿海从迷茫中唤醒,他起身去推阿郎与阿霞。 阿郎与阿霞不知道阿海与米华之间曾经过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到阿海与米华之间一定发生过重要的情感碰撞,而且是不愿被人知道的碰撞,所以他们顺从阿海倒退着欲离开米华的卧室。 “让阿郎和阿霞听听也好,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米华摆手,希望阿郎与阿霞留下。 “阿姨,思荣还没有到大学报道,大学课程很多,以后的路还很长,她会遇到很多事情和困难,我们一定要让她轻装完成大学的学业。而且工厂好多工作等着我们一起努力,现在不是你宣布人事变动的时机,等到思荣大学毕业,行吗?” 当全家人聚集在米华的卧室,思荣的身世立马就要被大家了解之时,阿海才真正的清醒,他以自己的机智,以工作为模糊概念,阻止了米华要宣布思荣身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