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八十八 烽火戏诸侯(十五)
睚眦之影显化在天空之上,泛起无边血色,染红半片草原。√ 其问之言,响彻整片草原。 “汝,可愿?” 张溪云双目逐渐泛红,神色变得狰狞,仿佛失了神智,口中喃喃不断。 “自由......束缚......” “鸢儿......” 他脸上浮现挣扎,继而双手抱着脑袋,痛苦地蹲下。 “我......想让鸢儿......自由......无拘无束......” 他出一阵痛苦的低吟,话语断断续续。 “可是......众生,还有这众生......” 那道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充斥在他的心中。 “众生?”话语中充满了不屑,更有诱惑,“众生皆苦,佛亦难渡,更何况是你?“ “你救不了众生,谁也救不了众生......” “他们要的只是那个女人罢了,他们只是要以那个女人的死来成全自身......” “那是你想要见到的吗?” “只要你愿意,我便吞了所有人,从此你便是我,你就可以与她在这方世界永远活下去......” 张溪云出痛苦的怒嚎,额头不断砸向地面,整片地砖都被砸碎,直到他额头泛红,鲜血淋漓。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冷漠而无情。 “吾,便让汝亲自去见,汝若放手的未来。” “啊!”张溪云头痛剧烈,仿佛见到了一幕幕画面。 姒鸢燃尽自身而陨,而他战死沙场。 “不要啊......“他抱着脑袋痛苦地低喃,泪流不止。 “吾再问一次,汝可愿?” 此刻,张溪云精神涣散,眼神渐渐变得茫然,甚至泛起了一抹血色。 他彻底迷失在了幻境之中,难以自拔。 “我......” 一旦他答应了睚眦,他的神魂便将被睚眦吞食,成为幻阵中的亡者。 这便是此方幻阵最为厉害之处,身陷幻境,不知年月,沉沦其中,最终成为睚眦的食物。 张溪云神智已然不清,喉结上下一动,仿佛见到了能与姒鸢厮守一生的未来,他嘴唇缓缓动了一下,慢慢地张开了口。 “我.....” 正当此刻,草原上风云突变,静止的天地动了起来! 张溪云心中响起了一阵焦急且略显暴躁的清脆啼鸣。 天空中,睚眦虚影血色大盛,如是暴怒。 “鲲鹏!” 竟是阿木在此刻堪破幻境,想要唤醒张溪云,清脆啼鸣不断在张溪云心中响起。 阿木是鲲鹏,天生压制龙种,虽然此尊睚眦修为强于阿木不少,但幻境因睚眦而起,自然很难困住阿木。 张溪云身陷幻境,固执地认为自己便是辛伍,所以阿木亦无法在幻境中现身,但眼见张溪云一步步坠入睚眦陷阱,阿木拼尽了全力,终于见到了一线希望,能将声音传进他的心中。 连续不断的清啼打断了张溪云的思绪,他停住了口,眼神愈茫然。 “这声音......为何令我感到如此熟悉......” “阿......木?” 他脸上又再浮现痛苦之色,抱头痛苦的低喃。 “辛伍......张溪云是谁......” 脑海中浮现了一幕幕属于张溪云的记忆。 “我到底是谁......!” 在他识海深处,辛伍沉睡的神魂缓缓睁开了双眼,竟也被阿木的啼鸣声唤醒,脸上尽是泪水。 睚眦虚影暴躁难当,整片草原回荡着睚眦怒吼。 “鲲鹏幼子!汝胆敢坏吾好事!” 旋即天空中出现了鲲鹏虚影,啼鸣声响彻开来,与睚眦争锋相对。 草原之上,两道虚影占据了整片天空,空间仿佛被割裂,一半血色一半迷雾。 张溪云脑袋轰鸣,睚眦的诱惑之语与阿木的啼鸣声环绕着,重复不断响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忽然间,他听见了一声叹息,识海苏醒,识海之中泛起了金光,辛伍神魂自他识海内缓缓站起,满面泪水。 “你乃吾弟张溪云,并非辛伍,不必做此抉择......” “执念深重的是我,这执念延续了万载,今日我存在你识海之中,你步入幻阵,幻阵勾动最重的执念,却是勾动了沉睡在你识海中属于我的执念,可进了幻阵的是你,故而才会让你以为自己是我......” 识海中,辛伍抬起手来,轻轻挥动,一股金芒蔓延开来。 张溪云脸上的迷茫之色逐渐退去,浑浊的眸子开始变得清明起来。 “我是......张溪云?” 他合上双目,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如同尘封的记忆被开启! 三息过后,当他再度睁开双眸时,金芒在其内跳耀,他的神色变得坚毅。 在他眼前,辛伍神魂显化,欣慰地望着他。 “不错,在属于我的执念中走失,却只需一声提醒便能这么快破开幻境......” 此刻的张溪云已然完全清醒了过来,幻境中度过的五年恍若南柯一梦,令他唏嘘。 他知晓自己所经历的幻境并非是无中生有的,这是万载前,大兄曾亲身经历过的一切。 怪不得当他陷入幻境中时,虽身在其中,却总有一种疏离感,便如同先前同三太子争斗时,他本能的想要施展千御万守诀,却反而令整个幻境世界静止,直到他随着大兄记忆的轨迹而行动,施展出了大兄当年那时施展的百剑归宗,幻境世界才再度运转。 所以他见到的每一幕都是万载前曾生在大兄身上的,包括他先前所面临的抉择。 他是一个旁观者,亲眼见到万载前的一幕,知晓了大兄与烽火之灵的过去,也隐约猜到了两人间执念所在,但他心中还充满了无数的惊疑。 那名三头六臂顽童模样的神境大修士,其名声在前世可谓震耳欲聋。 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三太子! 中古殷商之战终究还是牵涉到了前世封神传说了么? 张溪云神色复杂地望着辛伍,半晌开口道:”大兄当日面临抉择,心中必然痛苦万分......” 辛伍闻言而笑,却看不出是何心情,他转头望向屋外,似乎还能望见当年那片茫茫大草原。 “昔年此时此地,我与你一般,没有做出选择的勇气,那五年的岁月,是我一生最好的日子,我不愿放弃,但我无力改变宿命,如同你我当年只能眼睁睁望着父亲离开却无力改变......“ “为兄曾答应过父亲,答应过王,为了苍生,为了钧天众生,敢以生命做牺牲......” “帝禹铸九鼎生烽火,是为苍生,王师令烽火生灵,是为钧天众生,可我愿为众生而死,却不愿见她为众生燃尽自身......” 大义与情,当如何抉择? “鸢儿很早便知晓自己的宿命,那年我跪在朝歌皇城七日七夜,王知道我在想什么,王师亦心有不忍,故而王最终同意了我带着鸢儿归隐之请,但也曾说过,迫不得已之时,烽火当归......” “我心中无数次祈求那一日不要来临,可历史的进程终究不会因我而改变,这是宿命,逃不了......“ “鸢儿不愿看我痛苦,她选择承受一切,而我亦放不下苍生,最终与她一起回到了朝歌......” 他转过身来,望着张溪云,神色间隐藏着痛苦。 “这,便是那****的选择,亦是我万载的执念。” 张溪云望着辛伍,良久才问道:“大兄,若一切还能重来,那个决定,你会悔吗?” 辛伍神魂微颤,终于再掩藏不住那无边的痛苦。 “我......”他嘴唇微缠,如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我痛恨自己的地方,我爱她,但我不能悔,若一切重来,我依旧会选择回到朝歌......” 他望向幻境中的姒鸢,眼神充满了温柔,他顶天立地的身躯在此刻显得无比悲凉。 “只是那最好的五年,永远不会再有......” 张溪云望着眼前这个为了苍生后世付出诸多的男人,既替他感到悲哀,却又敬佩难言,只是心中暗自下了决心,定要让他与姒鸢在池山城中重聚,即便已相隔了沧海桑田。
张溪云想到此处,忽然又醒悟过来,若姒鸢要为苍生牺牲,那为何姒鸢如今会出现在池山城中,他们回到朝歌以后究竟生了什么? 辛伍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开口道:”以后的事,你日后自会知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 他转过身去,道:“你如今不明的,早晚自己会亲眼得见,亦不必我泄露天机,况且我记忆残缺,亦不知记得的是对是错......” 他往门外走去,负手道:”走罢,先将眼前的麻烦解决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声音极冷。 “敢借我心中之悲来成就这方幻境,即便它是昔日武王身边那尊睚眦之子,我亦要它灰飞烟灭。” 方才辛伍说了许多,张溪云似懂非懂,但心中已然猜到了些,或许自己下次回到中古,便是在辛伍返回朝歌之后。 旋即,他想起了方才三太子询问他的事,心中不由一颤,忙追上去问道:“大兄,苍天姜家的姜洛然曾经找过你?” 辛伍闻言停下了脚步,冷冽的气息收敛,脸上神情颇有几分玩味,显得颇为古怪。 他转过身子,似笑非笑般望着张溪云,道:“你该知道的,她并非是在找我,她找的是你。” “大兄你......都知晓了?”张溪云问道。 “开始是不知道的,亦是在我与鸢儿回到朝歌后才知晓了一切。”他似有感叹道,“那次朝歌之行亦算是你我兄弟之情的起源罢......” 张溪云迟疑半晌,才问道:“她......我是说姜洛然,她还好吗?” 辛伍摇了摇头,道:”关于那场战争后来的诸多事情,我大多都不记得了......“ “而关于姜洛然的记忆,我亦记不清了......” “但我依稀记得,姜洛然当真是一位奇女子,不逊色于任何男子......” 他眸中露出追忆,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 “她曾孤身一人闯入朝歌,曾与王在皇城对弈......” 猛然间,辛伍似乎记起了什么,神魂摇曳恍惚。 “王师......姜洛然......”辛伍竟面露痛苦之色,以手抬额。 “王师曾答应过姜洛然一件事......” 他竟不由出了一声低吼,张溪云见状一惊,慌忙道:“大兄记忆残缺,若是想不起,便不必再想了,免得伤及自身!” “姜洛然她......为此做出了一件震惊九天之事,改变了那场九天战事的结局!” 辛伍说完最后一句话,神色变得有些萎靡,道:“我的记忆残缺得太厉害,无时无刻不在消散,记不起再多了......” 张溪云听了方才辛伍所言,此刻心神大震,整个人都仿佛愣住了,站在原地不动。 姜洛然昔年究竟做了什么,大兄竟言其改变了九天战事结局,他记忆中的那名女子,虽然有些任性,但更多的是善良,全然无法与大兄口中那可与纣王对弈的奇女子联系在一起。 王师,纣王之师,这个曾无数次被提及,却也最为神秘之人,究竟答应了姜洛然什么事? 而这史料从未有过记载的纣王之师,他又究竟在中古扮演了什么角色? 草原上空,两尊神兽虚影争斗不休,那尊睚眦明显占了上风。 阿木虽天生克制龙族,但一来睚眦乃是龙种却不为龙,二来此尊睚眦实则早已死亡,只是被夺神魂化为幻阵阵兽,三则此尊睚眦修为高出阿木太多,又是在其存身的幻阵之中争斗,故而族属间天生的压制几乎不存,阿木难以斗得过它。 无边血色蔓延开来,阿木被血色沾染,出一声哀鸣。 思绪万千的张溪云被阿木这声哀鸣唤醒,这才回过神来。 辛伍亦听见了哀鸣声,转身朝门外草原上走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