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转折
三人的马儿刚跑起来,只听“唰唰”地,一只只飞镖自死尸身上飞射出来,若不是知道他们已死,那一个个拳头出手的动作真是整齐划一地让人莫名地慌乱。 马上的人凌空而起,玉笛挽起道道花圈,“当当”为身后二人展开一道屏障,可马儿却嘶鸣着重重扑倒在地,扬起一片烟尘。 飞镖被叶文昭一一打落在地,更多的是被送回到死尸身上,但死尸又怎么会怕这些东西,所以,他们还是一动不动的,顶多就是衣服被划破了去,露出毫无血色的死人的皮肤出来。 叶文昭脚尖一点,将落在脚前的飞镖送了出去,轻轻地,割下了其中一人的头,但是,头没有掉,只是歪了,歪得好巧不巧地露出脖子与头之间联系着的钢柱,头里面是空的。 戴夏怡终于忍不住捂起鼻子,扭过头去,连郭振山也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场景,大刀早已经收到了后背,难得出刀的时刻,竟然是面对这这一排恶心的可怜的死人。他紧闭双唇,讲不出一句话来。 叶文昭忍住不爽,叫道:“马儿死了,我们恐怕赶不上现场了,阁下的希望成真了!” “哈哈!叶公子,何必说这样的酸话呢?”树后徒然走出两人来,祝信父子一前一后,笑眯眯的模样真是叫人愈发恶心了。 叶文昭道:“这条是去栖霞楼的必经之路,你知道我们会来?” 祝信的眼睛还是只留着一条缝,让人看不清楚,他笑起来的时候,根本连缝都没了:“汇源堂与岑府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岑澈的每一间铺子我是比自己的汇香院和赌坊都要清楚的。” 祝权嵪得意洋洋道:“爹,你说清远帮跟我们结盟后,这武林一半就都是我们的了!”可他不料祝信却给了他一记脑袋瓜子:“不成器的东西!这天下是主上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咱们头上,记着!” 祝权嵪忍着痛,憋屈道:“知道了,爹。” 祝信笑道:“嗯,我们可以回去了!” 正要离开,叶文昭却叫住了他:“且慢!”他又露出平日里常见的春风得意的笑容,道:“金钱使既然已经来了,便帮我带一份礼给我爹和我大哥呗。” “哦?”祝信道:“你会如此好心?” 叶文昭却对戴夏怡道:“你还记得潘三阳吗?” 戴夏怡道:“当然记得。” 叶文昭挑眉斜视了一眼祝权嵪,道:“留给你可好?” 戴夏怡不假思索道:“甚好!我也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这下拿他连手再合适不过!”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很是疼惜地说:“都不灵活了。” 话音刚落,眼神一凛,伴着“咝咝”之声,暗藏在袖中的棉花针鱼贯而出。 祝权嵪身子一横,凌空而起,左右一挥,挡去了暗器,眼睛一眯:“小娘子,小心刺伤了手!” 戴夏怡冷哼一声:“废话少说,且吃我两招!” 祝信担心儿子,便也急急动手,却叫叶文昭给挡住,祝信咬牙:“你个小子,斗不过我的!” 郭振山道:“他一人斗不过,加我够了吧?” 两人一前一后轮番进攻,叫祝信实在难以占到上风。 祝权嵪还是小看了戴夏怡去,她这次出的银针并没有朝祝权嵪出去,而是刺入了他身后的各个地方,银针入土即没了踪影,祝信余光瞟了过来,暗觉不妙,却也不知哪里不对,两手斗着叶文昭和郭振山两人,还不忘嘱咐一句:“嵪儿,莫要与她纠缠!快快撤离!” 但祝权嵪却以为是父亲低估了自己,毫无收手之意,右掌向戴夏怡一拍,变掌为爪,阴狠毒辣,招式猛地一换,朝戴夏怡脑袋勾去。 戴夏怡心中为此等很辣手段感到鄙夷,面上冷若冰霜,懒得骂他,身子往后一仰,翻身躲过,谁也没见到她手中是如何冒出一个小铁石的。 祝权嵪再度来袭,戴夏怡侧身跳到他的身后,左手飞出一打银针,逼得祝权嵪连连退后,立马右手一挥,祝权嵪只觉得后背也有暗器来袭,只得连打几个翻转,一一躲过,还不忘骂道:“戴夏怡你使的什么妖术?!” 不待他喘息,后背又是一阵生凉,祝权嵪又不得不扭身避开,戴夏怡的手一张开,地上便涌出数十银针往她手中的小铁石蹿去,但因为祝权嵪在两者之间,自然逼得他不得不设法闪人。 祝权嵪的后方有暗器,前边也有暗器,腹背受敌。 而戴夏怡手中的银针去了又回,回了又去,来来回回,生生不息,叫祝权嵪困于一处,且再也无法出手,高低已见分晓。 祝信护子心切,无心与叶文昭和郭振山二人纠缠,可两人又岂会如他所愿,叶文昭的招式从莲花帮到寓传派,再到连英派、天绝门,又回到奇焰门,却让祝信看不出他的破绽来,因为他早已融会贯通,自成一家了,玉笛与掌法、拳法切换自如,可双双出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到了后面,郭振山都不再动手,只教叶文昭自己对付去,他好一边看得热闹。 祝信道:“好好好,好小子,功夫比洛阳山上时候长进了不小嘛!” 叶文昭不敢轻敌,没有开口,他如今虽可与祝信打成平手,但怕稍有不慎,会酿成大错,一旦开了口,气息便有变,以祝信几十年的老江湖,仅这一瞬之间便有机可乘,扭转形式。虽然有郭振山在,但叶文昭此时却一个心儿不想假手他人。 就在这时,祝权嵪的惨叫声传来,祝信顾不得其他,气息运与掌心,奋力一击,直对玉笛之口,气贯玉笛,刺耳的嘶鸣声惊地郭振山心跳骤快,叶文昭被玉笛内传来的气推得连连退后,好不容易才站住,不致倒下。 祝权嵪终于是挡不住银针的千军之势,一个大意,竟致数十银针刺入体内,疼痛不已,几欲求死。 祝信大恸!青筋暴起,大喝道:“戴夏怡!” 戴夏怡被他叫得心中一颤,却听叶文昭道:“这是托金钱使送给我爹和我大哥的薄礼,就对我爹说,儿子不孝,和我媳妇儿没什么好东西孝敬他老人家,祝他早点抱孙子,也祝我大哥新婚快乐!” 祝信狠狠道:“叶文昭!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戴夏怡强装镇定,沉声道:“放心,他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顶多半身不遂,卧床等死罢了。” “你!你!你!……”祝信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文昭拉住戴夏怡的手,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戴夏怡感觉手心一暖,挺直了腰杆,道:“快快将他体内的银针逼出来吧,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啦。” 祝信怒吼一声,眼睛布满了血丝,抱起祝权嵪,几个起落,消失在了道旁林中。 郭振山笑嘻嘻地瞅着两人,打量了半晌,道:“哎呀,都喊上媳妇儿了,看了我很快可以喝喜酒了!” “你说什么呢!”戴夏怡忙抽出被握住的手,双颊绯红,眼睛也不晓得该放在哪里索性低下头去。 叶文昭干咳两声,道:“方才不这样说,祝信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吗……” “装什么装,假公济私,我能理解的。”郭振山双手环胸,笑道。 叶文昭不去理他,道:“可惜,马儿死了,再快也赶不到栖霞楼了。” 三人均是长长的叹息,郭振山道:“回客栈吧。” “嗯。” …… “二少,难不成我们真的要跟去?”柳墨侧首问身旁的白衣男子。 岑灏轻启朱唇:“自然,她们知道我的毒解了,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说明不是敌就是友。” 柳墨秀眉一挑:“你怀疑她是第四方人?” 岑灏道:“也不一定,也许是敌人故意迷惑我们的呢?” 柳墨道:“但是你心里肯定是前者多一些。” 岑灏奇道:“你如何肯定我心中想法?” 柳墨却撇过头去,道:“我猜的。” 岑灏道:“你心情不好?” “没有。” 岑灏见她嘴硬,问道:“为何?” 柳墨蓦地停下脚步,拉住岑灏的手:“你等等。” 岑灏瞧着那两个女孩虽已拐道,不见了影,却也不忙,便也停下脚步,倒要听听柳墨要说些什么。 沈岚不敢跟得太近,生怕被岑灏发现后又不允自己跟去,此刻,小心翼翼地躲在树上,只露出一双不大却神采奕奕的黑眸子,眨巴着望着前方两人。她自认为自己的轻功造诣颇深,世上鲜有高手能比得上,事实上也是如此,柳墨没有发现她,连岑灏也没有觉得异样。 沈岚心中得意了一翻,一路下来,她凭着轻功,在各个大树上游蹿,一路无风,她的动作也未曾掠起树叶沙沙的响声。 若是听得到岑灏讲话也好,可沈岚一个字也听不见,只得无聊地采下一片叶子叼在嘴边,等岑灏和柳墨走得再远些,她好活动活动筋骨,再换一棵树。 柳墨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正视岑灏的眼睛,一字字道:“你和沈岚?” 岑灏笑着,如夏夜微风般清爽舒服,淡淡的,叫人陶醉。可他的话却很坚定,听得柳墨如针钻一般:“我已向沈岚表露心迹,我愿一生与她相伴,相守到老,至死不渝,她,亦是如此。” 柳墨不由地向后一腿,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了一跤,虽然自己已经心知肚明,虽然已经猜到岑灏的回答会叫自己的梦破碎,但当亲耳听到这般残忍的话的时候,柳墨还是不由地软下了身子,她低估了自己对岑灏的情感,高估了自己的坚强壁垒。 岑灏忙拉住女子的手,却反被她一把甩了出去。他只得看着前面的女子,愠怒,伤心,羞愧,后悔的脸。她的容颜极美,柳眉杏眼,朱唇俏鼻,减一分嫌少,多一份偏多,目光流转间,折煞世人,就连哭泣,也是一番惊为天人。 岑灏也为之赞叹,也为之心动过。 但他深知,此为色,色乃人之本性,易淡易减。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岑灏看着柳墨,思虑良久,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本是淡薄之人,可面对难得的朋友、知己,又该如何? 柳墨终于止不住泪流满面,哽咽道:“我自认为没有一点比不上她……是,她机灵、善良、仗义、可爱,有很多优点,也很美……但,但她不及我聪明智慧,不及我温柔体贴,不及我本事大势力广,也不及我容貌的十之七八!”她泪眼婆娑,抽动着身子:“可为何,你会爱她,而非是我?” 她唇瓣颤抖,双目汪汪,像一只受伤的鸟儿般,饶是谁看到都会不忍心,都会上前安慰、爱抚。 岑灏也不忍心。可他只能暗叹一口气,低唤着柳墨的名字,只想让她平静下心情。 可柳墨如积蓄已久的水池寻找到了倾泻口一样,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你很好。”岑灏别过脸去,千言万语,却只能吐出几个字来。 话未说完,只觉得怀中多了一道柔软的沁香的身子,他急急唤道:“柳墨!”可怀里的人紧紧环住他,哭得梨花带雨,就像风一吹便会倒下,岑灏心中不忍,便也任她如此抱着。 这个身体的味道与沈岚不同,也很好闻,却不是一样的感觉。岑灏的身子火一般的热,他默默地握紧了双拳,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叫岑灏无所适从。 岑灏明白,这具身体是对自己产生了作用,柳墨很美,由内而外地吸引了自己的目光。可他也明白,自己可以不拥有这个身体的主人,却不能失去那一个人,那人的目光、笑靥、唇瓣、全身上下乃至呼吸,他不想放过,更不愿予以他人…… 岑灏松开了拳头,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着,任由柳墨的泪打湿了胸口。 两人久久不说话,岑灏感觉到怀里的人微颤的身子,终于忍不住轻轻拍打她的背,道:“你比她强,我都知道……柳墨,你很好,可是,我的世界是因她而阳光,而看到未来的……沈岚是我命中的人,也是心中的人,她叫我无端地感到幸福,没了她,我便……” 话没说完,柳墨的玉指已经覆上了唇,岑灏再也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