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你怎么啦
**性的家宴,虽在无所不谈的前提下开张。可戴德生还是忍受不了这样的环境。戴德生草草的扒了两口饭,就推说学校还有会要开,匆匆的走了。戴德生的父兄们,也知道他们之间虽然存着亲情,可还是相见不如怀念的好。 谁知道呢? 一碰头,不是一顿教,就是一顿说理。 孩子们都慢慢的长大了。也都各有自己的社会地位了。 这些地位,虽然也是在戴维安老头子早早就给垒好的基础下发展扩大的。可终究是没了他的苦劳,就没了他们的安然了呀? 戴德生一走,其他的三个儿子,也都纷纷推说单位有事,走了。 留下一桌没动几筷子的佳肴,还有散着香气的酒碗。 戴德生位置上的酒碗里的酒,一滴也不曾碰过哩。 戴维安的酒碗,倒是空空的,儿子们走时,酒水还一弯一弯地绕过盛菜的盘子,向桌子倾斜的一方,漫过去,再一滴一滴的往地面上落下。光滑的地板上,很快的就汇了一汪水渍。戴家养的那条土狗,跑来嗅了嗅,又恹恹的溜到一边去了。 “哎!” 老头子戴维安撑着桌子的边,深深的坐在椅子里,看着带着芳香的烧酒在桌面上,不由得伸出一手,把酒掂了一下,然后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成千银的哟!就这就没了。” 老头子摇了摇头。 “一家人想围在一起吃一餐饭,就这么难?” 老头子搓了搓沾了酒水的手。直了直腰,又往后一靠。想起自己不退休前,也因忙于公事,一直不怎么在家里与他们一起待过。想不到自己愈老了,愈是想与孩子们待一会。一会也好。可这一会,在戴维安的现实的想法里,也快是奢望了耶。一是他们进城的进城了。不进城的,也在外地哩。戴德生倒是在本地的一个,可偏偏与戴维安说不到一块去。尤其是近期! “这兔崽子!” 戴维安一想到戴德生,就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戴维安骂着,看了一眼戴德生的位置,然后,猛的站了起来,端起戴德生位置上的酒碗,把酒往地上一泼,顺手把碗也给摔在地上! “你这是怎么啦?” 戴维安的老婆赖兰,本来是在厨房里忙着的。她还在赶家宴的最后的那一道汤呢?赖兰一听到碗落地开花的声音,忙的赶了出来。她也知道儿子们都散了,本来是不用再忙乎什么的了。可戴维安近来老唠叨着,好久好久没喝过汤了。所以,特意的早早的交待阿三戴道生在他的任上,弄了一只正宗的土鸡回来。又吩咐阿二戴义生在城里弄了一条过山风回来。再叮咛阿一戴仁生找机会猎只猫。这三样东西,一直到今天才凑得齐。老头子一心想做个龙虎凤,趁着家宴,大家吹吹水。不想水还没吹,大伙儿,就散了。散了,就散了。鸡已经杀了;蛇亦已经剐了;猫更是早早的拿去市场上过过火了。已经继续的,不能轻易停下来啦。所以,赖兰也不顾儿子们一个个的散了,依然烹她的汤。 这边,汤眼看就可以了;那边,却传来碗落地的乒乓声。 这一声乒乓声,吓了赖兰一跳,以为老头子出了什么事,忙的拿着汤勺,嚷嚷着跑到饭厅来。 “你这是怎么啦?” 赖兰看着一地的碗砾,惊恐的看着扶着桌子颤着双手的戴维安。 戴维安斜着眼看了看赖兰,紧绷的面孔像抽搐似的动了动,不理赖兰的问话。 赖兰一看到老头子这个样子,吓得一下子丢了汤勺,扶着戴维安,以为他旧病复发了。好老头,早二年,差点中了风哩。 要真是复发,那还了得了! “你这是怎么啦?” 赖兰一手扶着颤颤的戴维安,一手不停的在戴维安的后背捋着,以便给老头子顺顺气。 她就怕他一口气顺不上来。 那就大件事了! “你这是怎么啦?” 赖兰觉得戴维安在她的扶持下,软活了一点点,气色也好了一点点,想慢慢的把他扶着坐下。她一边慰抚着他,一边让他坐下。 戴维安嘴角动了动,身一动,挣脱了赖兰扶持他的手,说:“不用你扶!” 赖兰一听到戴维安开始说话,紧绷的神经,总算松驰了一点点。 “哟!”赖兰拍了拍额头,“……你这是怎么啦?” “怎么啦?”戴维安瞪了一眼赖兰,转身一下子把桌上就近的碗碟,一个扒拉,扫在地上。看着盛着菜的碗碟在地上跳跃着,老头子吼了一句: “什么龙虎凤!” 赖兰惊惶的看着地上的跳动的碗碟,说:“那不是你特意交代要弄的吗?” “屁特意!”老头子一脚踢飞了一个落在脚边的碟子,“养的都是一群白眼儿狼,败家子!” 戴维安扒了碗,踢了碟,背着手在饭厅里转了转,然后一屁股坐在一张就近的椅子里。他一坐下,猛然的想起,这是戴德生坐过的位置,忙的紫着脸,站了起来。戴维安站起来,转身朝那椅子一脚的蹬翻,叫: “把这椅子拖去作柴去!” 又指着桌上的碗和筷, “统统给我扔了!——眼不见,为净!” 赖兰一看老头子正在气头上,知是拂他不得,只好顺着他。赖兰在戴维安的指使下,这个拖一拖,那个挪一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戴维安呢?也不过是如此。他才不管跟下去的事呢!他只是觉得他要发一发脾气,才感到舒服一点点,仅此而已。 “你这是何苦呢?自己冲自己发脾气。” 戴维安的脾性稍为平静之后,赖兰这样说戴维安。 “我要是冲着那些小子的面前,更是生气哩?” 戴维安喝了一口赖兰给他端上的龙虎凤汤。刚才,他脾性发威时,还差点给汤煲给掀了。这会,他吹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汤,想着刚才的事。还有点怀疑自己为什么不那么干。 “罢啦!都生了差不多一辈子的气,你还不够?” 赖兰搅着眼前的汤。她才不知道老头子有过掀翻汤煲的危险念头。 ——要是她知道,也不以为奇。 “不生气,能吗?——不生气,他们不听我的。” 戴维安美滋滋的喝着经历暴风雨的龙虎凤汤。 “——唔,味道不错。打电话把他们叫回来,都喝一点。” 老头子吩咐。 “要打,你打去。” 赖兰头也不抬的,喝着她的汤。 “啥?” 戴维安眼一瞪。 “你也不想想,他们可是才走的……难不成,他们不用工作?” “……哦?那……” “喝吧!能喝多少,是多少。喝不了的,留着明天复火。” 老俩口子,仿佛忘了刚才的一切似的,对坐在饭厅的八仙桌两旁,其乐融融的喝着熬得恰如其份的龙虎凤汤。他们的脚旁,还散落着戴维安发威时,撒泼的碗碗碟碟,菜肴残酒。赖兰曾提出要收拾收拾这一残局。可戴维安阻止了她。 “管他呢!”老头子说,“趁我现在心情好,先把汤喝了。我们再到圩上转一圈回来,再理会它!” 赖兰怕老头子的脾性发作,也就只好顺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