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洛俞

    宇国皇都

    风沙四起，废墟横立，战后的遗址并未被及时清理干净，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腥朽。

    杨殿内，一黑影托脸坐在椅子上，身旁的黑影弯身作揖。

    “都准备好了么？”黑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近乎待毕，距全部整备也只差几天了。”侍卫过了一会儿说。

    “呵呵，看来这天下马上就要更名改姓了啊！”黑影紧握茶杯，皲裂的痕纹遍布杯壁。

    “王将和宇皇……好像已经回了大宇。”侍卫点道。

    黑影显然愣了一下，“什么？他们不是刚逃去了庞国吗？”

    “他们在庞国与铁宏展开了对弈，但萧风及时带人马赶到，擒下铁宏后，还救下了宇皇和重伤的王将。”

    “浑身负伤的王将对上铁宏，他们还活着的确让我很意外，不过…”黑影顿顿说，“庞帝究竟是出于什么救下这两人的呢？”

    “庞帝一直都站在我们这边，救下两人，只是想将他们活着交给大人您。”

    “庞帝还是有心了。”椅子上的黑影缓缓说道，“但为什么又给他们逃了？”

    “王将用一颗不起眼的石头带宇皇逃出了那里，就像上回在皇都一样。”

    “石头？又是楔么？”

    “楔？”侍卫毕恭毕敬，语气疑惑。

    “大宇上下也就皇室几名高位知道真假，我也不过是从天子口中听闻过它的传说，传闻其降临于世间时，天地变色，颠倒难分，世界宛若被熔浆覆盖，似天地之初，阴阳陆离，暗掩生色，通过术法的催动，可携术者的神识乃至rou体进行地域传送，但其有个致命的缺点，倘若没有在特定的地方刻下烙印，盲目的传送甚至可以把自己带去地狱。”黑影缓缓闪过。

    “也是，我这宇国的人都难定的事，庞帝这外人还真是没法子啊……要是如此的话，现在看来，楔在皇都，洛俞边界，还有庞国边界都有烙印。”黑影又说。

    “现在又多了个庞国帝都，但以现在的情况，他们只可能回到洛俞边界，我们现在已经往洛俞边界增添兵力堵截他们了。”侍卫轻笑道。

    “还真是赶巧啊，此时正是边界防守薄弱的时候…猎物已经齐聚一堂，我们的夹子都备好了么？”

    “兽夹已然备好，只待些许时日就可布下天罗地网，到时候别说是老鼠，就算是山丘深里的蚯蚓也逃不掉。”

    “你说王将跟宇皇逃出皇都后，为何会出现在大宇边关洛俞？而且又恰巧到了庞国？”

    “大人是怀疑那两人是有预谋地来到庞国的？可暂且不谈他们能不能逃出大宇，就是逃了出来，大宇到庞国的路途也是颇为险峻，更何况，即便他们就是来了庞国，庞帝也未必就会帮他们，而事实也同样证明了如此。”

    “你考虑的很全面，但如果…他们就是一开始就准备要来庞国呢？而并非是由于楔侥幸传送到了庞国。”

    “大人是说…他们有把握庞帝会帮他们？”

    黑影轻笑一声，“关于庞帝…你看有几分可信？”

    “看不出来他的破绽，从他的行为来看，臣认为庞帝应当可信。”

    “庞帝这家伙谨慎古怪，可不是能托付的盟友，他是密林中的老虎，自傲的老虎岂会和猎物同路？不过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和庞帝的利益还都是不起冲突的，只不过…我们这种和老虎同行的猎物可得时刻注意自身的安全啊！”

    “不然…可是会被吃掉的啊！”

    他缓缓走到光亮处，过窗的霞光倾倒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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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俞边界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宁静的郊区屋落，街上不时冒出人影，有人挑担行路，也有人驾车送货，村落上空的炊烟愈来愈大，下方的酒肆，茶坊，脚店，庙宇也是将门虚掩，微弱的还能依稀看清其中的人迹。

    与两个月前压抑封闭的风气不同，洛俞边界多了许多生气，人烟也渐渐丰富起来，尽管远处屋落的人家依旧是门窗紧锁，但可以明显发觉人迹的踪影。

    这是涣之与宇皇来到此地后最直观的感受。

    几天前，涣之与宇皇来到边界时，发现边界的防守人员少的可怜，于是两人没费多大功夫就进入了宇国界内。

    其实涣之也慎重考虑过这会不会又是杨岚浩的阳谋，但经过多天的试探，边关士兵的撤离似乎看上去并不像是为设伏所为。

    “庞帝既然早与杨庆丰合谋，那为何不在边界直接动手？单单只是为了羞辱寡人这个无能的家伙么？”宇皇忽然停下脚步，半望着天空，天际雾蒙蒙的一片，雾霭间似乎有着雨滴坠下。

    涣之矗在原地，神情复杂，“庞帝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臣倒是认为庞帝有着自己的算盘。”

    “千里迢迢救下我们，最后却又临阵反戈……庞帝刁难人的算盘还真是高明呐！”自逃出庞国，宇皇脸色就愈见消糜，随着庞帝这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他心中那残烛上的焰光已是微弱得连自己都难以照亮。

    涣之面容不禁有些抽搐，悲怆的双眸下，微微颤动的双唇终究还是合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顶着一股悲壮的气息深入了洛俞，没有杨兵的设阻，也没有出人意料的陷阱。

    寒风萧瑟，阴沉的大街上孩子们蒙头垢面，身前的破碗也没有几分钱财，断了手脚的平民倾倒在屋垣哀嚎悲鸣，身后的房屋缺砖少瓦，罕有光亮，有的甚至被撕裂下了整整一角。

    涣之和宇皇静默走在街头一言不发，覆蔽天日的雾霭幽慢地梭动，蓄谋已久的大雨不知何时才能落下。

    涣之忽然拦下一名路人，“边界为何撤走了这么多士兵？”

    一路上涣之都在思忖这其中的原因，是发现了羽鹏氏的藏匿么？可也不至于兵力稀缺到需要边防的添入。

    但涣之知道依杨庆丰这般谨小慎微的老狐狸，边界兵士的隐退绝不会是无为之举。

    路人有些惊慌失措，惊魂未定的像是刚刚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恶刑。

    涣之轻轻将双手搭在路人的双肩，想要给予他一些心理的慰藉。

    可他却踉踉跄跄地大叫着跑开，涣之伸手想要拉下，最后还是徐徐放下了手臂。

    “给我你身上的红薯我就告诉你。”一旁衣不遮体的瘦弱男孩站在宇皇前轻声说道。

    男孩眼神坚毅，藏着不当属于他的成熟。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红薯？”宇皇摸着腰间袍下的半块红薯，满脸诧异。

    男孩嗅弄着鼻子，布满灰尘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能看到很多东西，比方说…你和你同行的那位…可都不长这样。”

    宇皇大惊，神色复杂地望向涣之。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竟有这般眼力！

    涣之矗立在一旁，双眼微眯，宛若在沉思着什么。

    宇皇从兜里掏出半个红薯递给男孩，底下身去轻声说道:“这是叔叔们的全部了。”

    宇皇看着男孩狼吞虎咽，身体不由自主的打颤，眼睛里弥漫着淡淡的雾霭。

    男孩舔舐着自己干裂的嘴唇慢慢说道:“杨氏...在五天前的月圆节调走了边界的大部分官兵，据说...是和铁氏因为皇位产生了隔阂。”

    涣之顿时眉头紧锁，眯起的双眼肃穆庄严。

    “你叫什么名字？”涣之微笑着说道。

    “徐浩。”

    “徐浩？你可以叫我……”涣之缓缓伸出了手。

    “我知道你们是谁。”

    徐浩脸神平淡地瞥过涣之伸出的手。

    涣之渐渐变得严肃起来，黝黑的双眸燃起了淡淡的金光。

    “但我不会告诉别人，尽管那样会有不菲的报酬。我承了你们的好，自然不会忘。”

    涣之眸子里的金光黯淡下来，心里缓缓吁了口气。

    “但你们最好跟我来，大批的官兵可都正在往洛俞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