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楔中世界

    黑暗。

    一望无际的黑暗。

    涣之缓缓起身，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好像有莫名的阻力抵住全身，如同埋在浩瀚深海，整片躯体都在被足以毙命的水压拉扯、撕拽，一旦有一刻松懈，或许就会纳为深海的陪葬。

    涣之只觉喘不上气来，压抑到了极点的黑暗，不自觉让他自身都出现了幻觉，“这里是哪儿？我是死了么？”

    涣之清楚记得自己用楔和宇皇一同传送走了杨兵的包围圈，尽管自己并没有确定位点，但他也浑然不知三国境内有如此极暗之地，唯一的解释就是琉滁，鲜为人知的琉滁。

    “喂，有人吗？”涣之对着无垠的黑暗说着，但显然，不会有任何人回应他。

    涣之拖拽着沉重得如同铅一般的身子一步接一步地移动，仿佛被无形桎梏限制住了全身，只觉有力，但却无处可施。

    无垠的黑暗里，涣之甚至都不能清楚知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距离的迷失，体力的耗尽，渐渐让涣之眼前的幻觉愈发强烈。

    “是…是光么？”眼前突然出现零零散散的光圈，迷迷蒙蒙，仿佛有雾霭遮住，看不出概样，它们四处游走在涣之的近前，涣之伸手去抓，却全扑了个空。

    身处如此深邃的黑暗，对于虚实的界定涣之早已变得模糊，他的心智逐渐迷离，对于眼前的光团，他疯了似地着了迷，陷阱这种阴暗的概念他全然抛诸脑后，他的眼里被纯白色沁满，连带着他出挑的智谋，在此刻，一切有意识的形体都如若虚设一般被层层拆解。

    突然，涣之像是氢气球一样腾空而起，眸子如闪电般射出两道摄人的白光，与此同时，涣之身前那群神秘的光团一股向白光中央汇聚。

    没有任何符文的交织，没有任何秩法的融和，璀璨夺目的白光中央骤然幻化出一具虚幻的人形。

    说是神迹一点也不为过，只见白光里那人浑身被无数瑞彩缭绕，神灵相伴，通体裹挟在仙雾之中，难以窥见真容，但还是依稀可以辩得男性的身份。

    男人背对而立，身姿颀长，身着一身白衣，仪态不凡，英姿飒爽。

    “你终于来了。”

    普通的一句话却直接惊醒了迷蒙中的涣之，这样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如大道扉扉之音，仿佛要浸入人体的每一寸肌肤，短短的一句话，涣之好像经历了一生那么长远，从时间长河彼岸而来，又魂归故里埋葬。

    “你…你是？”

    涣之震惊极了，他完全看不出男人的深浅，坦白说，甚至连窥探男人的真容都会头脑风暴，深陷不可逆的循环往复当中，然而也就是这样一段虚像，涣之感觉整个人都得到了莫须有的极致升华。

    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秩法符文他都看得清流动，看得出条理，甚至还能不时隐约触及到时间的秩序。

    只是一眼，只是一言。

    “嗯？”

    仿佛画像中的男人突然猜疑一声，身边的神灵见状纷纷摩挲着他的臂膀，像在安慰男人。

    “不，你不是你。”

    男人突然说道，语调是那么悲伤，那么忧愁，悲伤到附在身上的神灵跟着发出凄厉的悲鸣声，忧愁到这副神秘到了极点的虚像开始颤抖，整片黑暗空间都变得愈发不稳定。

    一瞬间，涣之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它们如同一帧帧放映片飞速驶过，漫长的岁月里，伴随着无限尽的血和泪，大地干涸，河流枯竭，生灵涂炭，天上天下，唯独一个人在征战，在嘶鸣，在与天地为敌，与世界为战。

    数不清的尸骨上，一个人疲惫地坐在上面，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寂寥，寂寥到于天地不应，于轮回不绝。

    数不清的斑驳画面轮番出现在涣之脑海，不知不觉，涣之竟留下了眼泪，他俯身擦拭脸庞，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那些画面…都是你么？”涣之喃喃。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淡淡起身走出了这片空间，随着男人逐步远离，空间逐渐开始分崩离析，如同地震一样颤颤巍巍，涣之努力稳住身体，他死死盯住男人远去的背影，眸间亮起熔岩般的血色，金色神霞如飞凰般腾飞翱翔，缭绕在涣之赤红的双眸。

    最大加持的妄眼！

    “啊——”

    浓稠的红色液体从涣之眸间迸发而出，顺着眼眶缓缓流下，涣之对着男人厮声怒吼，但任他再怎么拼尽全力，就是看不穿男人的真容。

    “你…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涣之眸间的赤焰如同飓风里的烛火摇曳不止，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但它依旧还在燃烧，就像是不甘于就此熄灭一样。

    男人的背影缓缓模糊，此前跟着汇聚齐的光团也缓缓变得黯淡，没有一丝光泽可言。

    涣之徐徐伸手抓去，这次他终于抓住了那些光团，但看着掌心迅速黯淡消散的光芒，涣之全然没有事功竟成的成就感，他只是觉得…好像心脏都在绞痛。

    “你到底是谁啊？”涣之低语。

    黑暗空间如漩涡一般收缩膨胀，涣之身处漩涡中心，偌大的黑暗漩涡里涣之就如同一份沙砾，茫茫大漠里的沙砾，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看到，他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天空，什么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