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梦

    潮水般的人流里，涣之驻足四处张望，他在寻觅一个人，一个使用术身游走在集市中的家伙。

    即便就是在整个大宇，会使用术式的修士都是屈指可数，更何况还是术身？

    何谓术式？就是利用特殊矩阵或少数人自身的丹海等媒介招引并存储天地的秩序法则碎片，再利用独有的咒言催动其以某种特定的流向凝结成一道印纹，而印纹，则是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容器，是一切术式的先决条件。

    而在术式之上的术身，则是以rou体凡胎取缔印纹，承担起天地秩法的容器，术身相较于术式，是不可多得同时也极难实现的进阶层次。

    所以使用术身的术师，会很自然就和天地融为一体，通俗来说就是——隐身。

    而在人声鼎沸的集市中使用术身，避人眼目，涣之不得不作出最坏的猜测。

    因为集市不远处就是宇皇所在的皇宫。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会术身的家伙。”涣之自语，“会是老熟人么？”略做迟疑后涣之口中呢喃，随即右手迅速拂过双眸，再次睁眼，涣之的瞳孔绽现出熔岩般的赤色。

    术式——妄眼。

    在涣之的眼里，周遭一切都宛如抽丝剥茧一般拆开呈现，直达事物本源。

    很快，涣之就找到了那位高手留下的痕迹，由于是利用天地秩法将自己埋藏进虚无之中，所以或多或少也会留下些不同寻常的痕迹，根据秩法不规则的流向，涣之一眼就洞悉了方向。

    而这条痕迹所通往的终点，正是宇国皇宫。

    涣之目光如炬，站在穿梭的人流里一动不动，下一秒，他就在茫茫人海中遁入虚无，化作泡影消失不见，只余留下几名目瞪口呆自以为见到了神迹的路人。

    术身！

    脱离群众的视线后，涣之纵身一跃跳上皇宫城墙，俯瞰整个皇宫。

    珠光似璀璨的皇宫，俨若一项项极尽工艺的奇珍异宝，落位有序地匍匐在玄黄大地，吞吐世间气运。

    “嗯？还有痕迹可循。”涣之开启妄眼，在地面再次发现了那人的踪迹。

    “难道这家伙的目的是遥洛殿么？”遥洛殿正处皇宫中心，也是本次天霖节宴席开设的位置。

    涣之顺着地面留下的痕迹朝遥洛殿驰去，但一贯通畅的痕迹却忽在琦玉殿停了下来。

    放眼望去，琦玉殿与平常并无两样，但在涣之的妄眼里，整个琦玉殿都被一层无形之力包裹，仿佛钟罩似地被盖了起来，声波、气息乃至秩法都被完美无缺地掩藏了起来。

    结界！

    如此精妙的结界，涣之自诩即便是自己，也极难为之，而这也同时透露出，构建起这道结界的术师绝不会在涣之之下！

    涣之默默呢喃咒言，同时轻轻推开大门，准备待毕的术式随时都可以应对突发状况。

    刚踏进殿内一脚，涣之就感到了不同寻常的柔软触感。

    顺着视线逐渐下移，涣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尸体，自己刚刚踩中的是一具尸体，而在这座宫殿内，还有数不清的尸体堆砌在一起，血水蔓延到门前就停了下来，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阻止他人发觉这里的惨状。

    涣之缓缓将右手置于腰间，收敛起己身的气息，如同鬼魅一般搜寻起来。

    “很意外么？”

    突兀的声音传来，涣之镇定自若，只是缓缓瞥去了视线，来人坐在茶桌前，玩味着拨弄指尖的飞刀。

    涣之死死盯住男人，目光阴冷，“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

    从踏入琦玉殿开始，涣之就已经意识到是有人故意引诱他来到这里。

    此前在宫外察觉到术身的痕迹时他就觉得奇怪，戏台距皇宫明明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既然想要秘密潜入宫内，就不该留下过多的术身痕迹，在接近皇宫时再施展术身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在此之前，自己在人群里的踪迹已经因为银红而暴露，但此人却仿佛毫不知情似的，依旧我行我素，在戏台释放术身，这样的行为与在涣之面前施展术身几乎并无二样。

    如果说只是心智不够成熟导致了这一切，那涣之还的确不能够确定，但当看见琦玉殿那严密的结界时，涣之终于作出了判定。

    “真是厉害，不愧是大宇王将。”男人悄然起身，一眼就注意到了涣之悬在佩剑的右手，“王将不必如此警惕，我不是来找你一决雌雄的，我只是想谈谈，当然也可以说成是救你，以及最后抢救一下这个风雨欲摧的国家。”

    “谈谈？我们最好先谈谈这里是怎么一回事。”涣之低语，同时打量起男人，男人不高不瘦，体态匀称，右手臂纹有一块黑十字。

    男人无声地笑笑，“我可没有滥杀无辜。”

    “你难道是说，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过是死有余辜么？”涣之语气冰冷，“你的理由很老套。”

    “王将难道没有发现么？这里除了部分宫内的仆人和皇系的士兵外，还有其他家族的人，一些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男人丝毫不显燥怒。

    “此次皇宫的部署皆是皇系之人，就连羽鹏氏都被有意排除在外，又怎会存在他族之人？”涣之喃喃，但下一秒，他就变得哑口无言，循着尸堆看去，那地上的尸首旁不少都系着显眼的杨氏令牌！

    杨兵！

    涣之终于明白了结界的意义，只是为了不动声色地杀掉杨兵。

    “是他们杀了这里的人，我不过是帮助他们赎罪而已。”男人笑言。

    “这就是你找我来的理由？”涣之沉声道。

    男人扣扣脸颊，“算是吧，你应该感到庆幸，他们准备在宴席上动手，而现在宇皇还没有进遥洛殿，也就是说，你还有时间。”

    “他们？什么意思？难道这里…不是个例么？”涣之怀揣着急切的不安问去。

    男人摇摇头，“整片皇宫都已经被渗入了，宇皇也被人时刻盯住，所以你就不要妄想带宇皇以寻常的方式逃走了，想要活着出去，得靠这里。”男人指指太阳xue，“远无止尽的想象力。”

    “为什么要帮我？”涣之只是这样说。

    男人缓缓昂起头，摩挲着下巴说道:“或许是因为…我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男人摆摆手笑了，“随便啦，理由什么的随便你怎么想。”

    “能告诉我你是谁么？”

    男人摩挲起下巴，略作沉吟状，最终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就把我当作你以前的朋友吧。”男人说的很认真，一字一句都完全听不出玩闹的意味，“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朋友。”

    莫名其妙的说辞，涣之不禁暗暗想。

    “好了，现在与其费尽心思挖掘我的身份，倒不如实际点，着手于眼下吧。”男人轻声笑语，朝涣之挥了挥手。

    涣之冷视男人不语。

    “我会期待下次的相遇的，最后再奉劝你一句，不要相信任何人，尽管我知道你也不会听，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因为这样的话，也许你能救下不少人。”男人化作一缕青烟缓缓消散不见，但余音依旧在殿内回荡。

    奇怪的家伙。

    但已经没那么多时间给涣之揣测男人的身份，正如男人所说，现在如何带宇皇杀出重围才是重中之重。

    涣之推开大门走出，对于如何救出宇皇，丝毫没有头绪。

    “既宫内已被渗入，那皇都兴许也多半遭遇合围。”涣之轻声自语，“杨庆丰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怎么了到底？”

    涣之不禁颤栗了一下，缓缓抬头，银红正趴在墙檐上注视他，吐着舌头，俏皮可爱。

    “这皇宫的安保就这么差劲么？你这个不会术式，只会点轻功的家伙都能翻进来？”涣之叹气。

    “哪有，人家轻功可是很强的好不好？”银红一把跃下墙檐，嘟囔着红唇，哼哼起来，“再者说了，人家也不是偷偷翻进来的，在墙檐上只是为了找清你的位置，人家可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走进来？”

    “可不？南武门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傻子才选择去翻进来呢。”银红得意洋洋，“不过今天有点怪怪的，市集上来了一群自称皇系的家伙，手里拿着亲王的令牌，却说什么奉宇皇之命，要清散皇都，闲杂人等都不得留在皇都。”

    涣之不禁展现出一丝不悦，眉间川字竖起。

    要动手了么？

    “那你又是来干嘛的？你为什么没走？”

    “人家又不是闲杂人等。”银红嘟囔。

    “你不该跟来的。”涣之语气不免急促，“现在你得回旧都去，马上。”涣之言辞犀利，绕有不可抗拒的意思。

    银红徐徐朝涣之走近，“宫里是不是出事了？”银红敏锐觉察到了涣之的异样。

    “够了，你现在就得离开。”涣之转移视线，尽量不与银红对视。

    “骗子。”

    涣之无言。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骗子。”银红修眉竖起，眼角泛起涟漪，湿红了整块眼眶。

    “是，我承认宫里是有问题，但你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麻烦。”涣之终究还是招架不住银红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现在该走了。”

    “可我想帮你！”

    涣之沉缓一口气道：“如果真的想帮我的话，那你就得活着回到旧都，通知羽鹏氏，深宫政变，整军观望。”

    “所以你是要去救宇皇？”

    “是。”

    “我知道了，不过还有件东西要给你。”银红没有再过问，她在身上摸来摸去，忽然掏出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递给涣之。

    涣之一眼就认出了这枚看似普通的石头的身份，顿时目瞪口呆，惊愕道:“楔？！你怎么从羽鹏氏拿出来的？”

    “不是我拿的，是族长要求我交付给你的。”银红轻声说，“喏，这个给你，不管用不用得上，当做护身符也行。”

    涣之小心收过楔，“一定会没事的，我可是…大宇王将啊！”

    银红突然紧紧抱住涣之，丹唇轻启，语音颤抖，“我自然相信你，如果大宇王将都做不到的事情，那还能指望谁呢？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母亲，就拜托你了。”

    涣之点点头，“路上小心。”

    “是你才对，记得你可还欠我一晚上。”银红缓缓后退两步，一举跃上墙檐。

    “傻丫头。”涣之缓缓望向乌云密布的天际呢喃，“真希望我还回得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