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我要见陈子敬立刻马上否则我拒绝一切治疗
陈朝功撞见梁姐,这才冷静下来。 三哥电话里只说有消息了,可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不得而知。 万一是坏消息呢…… 静了下,陈朝功心想还是先不告诉她吧。 于是,礼貌看向梁姐,道:“我是送小云儿过来的,可这会儿有急事得离开,我安排另外的人来接她,麻烦你跟她说一声。” 陈朝功修养极佳,翩翩有礼,梁姐不疑有他,连连点头:“好的,好的。鳏” 陈朝功转身就走,一路小跑。 莫潇云哭得整个人都虚脱了,才慢慢平复下来。 李爱琴看着女儿这幅模样,心头不住地叹息,等到她情绪好点了,才劝着:“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要哭了,先把伤养好再说。” 莫潇云微垂着眼帘,浓密纤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儿,眸光惨淡,面无表情,怔怔地未语。 “小云,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只需要记住,你爸爸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立功无数,以身殉职。其余的,都无关紧要。”李爱琴低哑的嗓音沉重而忧郁,说着叹息一声,“如果可能,妈还是希望你辞掉警察的工作,找一份安稳轻松点的事情做。我这身体,还能有多少时日,妈只想看你过得安安稳稳,早点成家生子。你也不小了……既然陈家少爷出了事,你收收心,去结交其它的男孩子,这样心里也好受些。你上回带来见我的那个小添,我觉得就” 莫潇云听不下去了,皱眉打断母亲的话:“妈,你不要说了,我自己一个人挺好。” “哎……”李爱琴见女儿抵触,也不再多言。 知道母亲不想说的往事,她追究也无用,哭过之后,莫潇云心里好受不少,也该回去了。 “妈,我明天再来看你。”见母亲也困了,莫潇云准备离开。 李爱琴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好好养伤。知道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嗯……” 梁姐推着她出去,到了门外才说:“方才有位先生让我跟你说,他有事先走了,安排其它人来接你。这会儿人估计还没来,我要不要推你四处转转?” 正说着,手机响起,莫潇云接下电话。 是王隆打来的。 告知她路上堵车,要迟到一会儿。 莫潇云对梁姐笑笑,“不用了,你推我到门口那里就好,我不放心我妈一个人。” “哎也好” 门口钢化玻璃的阳棚下,莫潇云落寞地坐着,看着明媚光亮的景致,微微抬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都说人死了能上天堂,陈子敬此时会不会在天上看着她?若是她也死了,他们能在天堂相遇吗? 恍恍惚惚地想着,面前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温润低缓的嗓音带着担忧:“小云。” 莫潇云收回视线,眼睛被阳光晃得发黑,一时看不清那人,只是熟悉的声音让她心头微微一颤。 姜尚海。 好久不曾见她,也好久不曾想起这个人。 嘴角勾起极淡的笑,她平静无波地回应:“大海。”顿了顿,才问,“你怎么在这里?” 姜尚海清秀儒雅的面容满是担忧,看着元气女孩儿变成无精打采的样子,心头一声叹息,蹲下身来俯在她轮椅前:“我听说你出事了,去医院看你,听护士讲你今天不在医院,我就知道你来了这里。” 莫潇云了无生气地说:“我妈身体不好,我来看看。” “嗯,我知道。” 两人好些日子没见了。算算还是上回他们一起陪着姜母吃饭逛街时见过面,之后姜尚海跟陈子敬谈判,希望能用钱解决小云的归宿问题,但谈判并不算成功。 这些日子,家里出了些事,姜尚海无暇分身,心里着急着。算着时间,她跟陈子敬之间那什么鬼协议也该结束了,他正琢磨着找机会跟莫潇云见见面好好谈谈,谁料得了个天大的消息 陈子敬出事了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毕竟人没了,他要是幸灾乐祸未免太不道德。可暗地里,确实有一份窃喜。 “小云,你要去回医院吗?我送你。”姜尚海表现的很平和,怕那点龌龊的心思被对方察觉。 可莫潇云并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他消失这么久又突然出现的原因。 华商总裁换了人,只要有门路的稍稍一打听,也知道陈子敬的事了。 暂且不说那个关于她值多少钱的录音让她有多愤怒,单说陈子敬曾对他的反感,莫潇云就从心底里抵触姜尚海。 有时候,死去的人反而比活着的人更能占据一个人的心扉。 许是为了呵护心底对陈子敬的感情,莫潇云觉得她更应该撇清跟姜尚海的关系。 她不能让陈子敬人都走了,还走得不安心。 如若可能,她想,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跟任 何一个男人谈感情了。 “大海,你走吧,等会儿有人来接我。”莫潇云不怒不喜,淡声拒绝。 姜尚海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猛地缩回来,伴随着一声轻呼。 他低头一看,顿时大惊:“小云,你的手怎么了?” 十根手指,包扎的严严实实,依稀有血迹渗出来。 “没事……”她答一句,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大步走来,又说,“接我的人来了,你走吧。” 刚说完,王隆已经到了身前。 姜尚海看到,不满地皱眉,但很快又舒展眉头,“小云,他不在了,你彻底解脱了,为什么还受他的人照顾?” 王隆心头本就抑郁着,一听“他不在了”这话,顿时大怒:“姜少你这心思未免太龌龊四少不管在与不在,莫小姐都跟你无关” 姜尚海也怒了,连带着想起上回在私人会所被他们羞辱的事,斜睨一眼讥讽道:“我跟小云说话,有你一个司机插话的份儿?” “他妈的信不信揍你”王隆提起铁拳,一把拽住姜尚海的衣领,目眦欲裂,凶悍的模样很是吓人。 姜尚海却笑着,继续火上浇油,“这么容易就怒了?难道我说错了?你不是一个司机?还是陈子敬死了,你连司机的工作都没了?” “谁他妈跟你说四少死了”王隆一气之下忘了卫东等人的叮嘱,脱口而出,同时一拳头送出去。 姜尚海触不及防,闷哼一声被打得一个趔趄撞到了身后几步远的柱子上。 可很快,转过头来,继续挑衅:“打啊你打死我也改变不了陈子敬死了的事实这就是报应报应你懂不懂谁让他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那么猖狂以为他是天王老子可以主宰别人的人生” 对陈子敬,姜尚海不可能不恨。 从前碍着种种因素还得虚以委蛇,如今对方死了,他还忌惮什么本来觉得这份心思不好表现出来,可挨了揍心思就转变了,干脆把心里的隐忍都发泄出来一时只觉得痛快欢畅,未曾想这番话会有什么恶劣影响。 王隆咬着牙,上前一把提起姜尚海,后者不甘示弱,顺势一拳头送上来,两人瞬间缠斗到一起。 莫潇云坐在轮椅上,起初还有心思安抚冲动的两人,可喊话没人听。后来,王隆忽地吼出那句话后,她就愣住了。 原以为这也只是他不肯接受事实的逃避之词,可细细一想,又觉得那口气不像,微微一思量,她想到什么,眉眼一凛,忙喝道:“都停手” 王隆把姜尚海按在地上,一拳头扬起眼看就要揍下去,闻言停了住。 “王隆,你刚才说陈子敬没死?”莫潇云紧紧盯着他,面色说不出的严肃,这话一问,见王隆顿时脸色一怔,她越发肯定了什么,追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姜尚海这会儿也意识到什么,脑子里嗡的一声,看向有些僵住的王隆。 眉心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王隆慢慢放开姜尚海,站直身子,还试图掩盖过去,“没,没有,只是,也没有找到尸体所以,不排除陈总还活着的可能。” 王隆也是特种兵出身,心理素质什么的强过常人,只是面对女人时有些不知所措,让莫潇云看出了破绽。 “是吗?那陈朝功突然离开去干什么了?” “公司的事” “那行,你带我去公司,我要见他。” “……” 跟女人对峙,还是老板的女人,王隆实在没经验。 莫潇云见他不说话了,砰砰砰的心跳瞬间就乱了节奏。那样快,快得她几乎承受不住,不得不伸手按在了胸口。 几秒种后,她抬头,重又望向王隆,泪花漫上来,激动喜悦期盼焦虑,嗓子发紧让她说话都不顺畅,几经调整才问:“人在哪儿?” 知道瞒不住了,王隆低声回答:“缅甸……” 姜尚海一怔,面如死灰。 陈子敬……真他妈没死? 方才雀跃飞扬的心顿时被冻成了冰块,姜尚海瘫坐在地上,都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王隆推着莫潇云离开了,两人都对他视若无睹。 坐上车,莫潇云转头,从车窗里看到不远处还狼狈坐在地上的男人,一拳一拳愤怒地砸着地面。 漠然,扭头。 姜尚海刚才的那些话,一时发泄也好,故意激怒也好,真实想法也好,都让她觉得寒心。 当初董倩倩那般对她,她依然在危险时刻舍身相救。而如今,姜尚海却能对“逝世”的陈子敬口出恶言。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回过神来,听到王隆正在给谁打电话,语气里满是谨慎跟愧疚:“发生了点意外,我一时情急说漏嘴……那现在?她的身体不适合长途旅行” 莫潇云听着王隆磨磨唧唧的 对话,早已急不可耐,不顾身体疼痛昂起身一把从后摘下了王隆的蓝牙耳机。 凌然大声低吼:“我要见陈子敬立刻马上否则我拒绝一切治疗” 那端,卫东沉吟片刻,似乎无奈,沉沉回应:“好,我安排。” 简简单单几个字,莫潇云听着,血液沸腾 情不自禁地捏紧那个小巧的蓝牙耳机,无神的丹fèng眼转头望向车外,依然是明朗热闹的景致,忽然就觉得,阳光穿透了阴霾…… 他没死,他还没死…… 泪水再度滚落,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担忧。 接下来的几小时,莫潇云过得像在梦幻一般,满脑子只想着陈子敬死而复生的事,外界其他消息再也入不了她的耳,她的眼。 随行人员除了王隆,还有卫东安排的一名外科医生。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飞机,直飞缅甸某市。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那家医院。 莫潇云新伤未愈,长途旅行加颠簸,很是疲惫,肩胛处的伤口再度裂开,随行医生简单的处理过,她一声不吭,只催着再快点快点。 王隆沉默,眉眼间却有一抹道不明的情绪。难怪老板对这个女人与众不同,不得不说,两人在某些方面真得出奇相似。 比如,对疼痛的忍耐。 医院那整整一栋楼都被封锁了,楼下有警察站岗,所有进出来往人员都得经过盘查,莫潇云不懂弄这么严肃是为什么,难道刘煜也没死,会来报复? 电梯“叮”一声打开,王隆推着她出去,莫潇云知道马上就要到了,就要见到陈子敬了,手心里却反而攥出了汗水,疼痛肿胀的手指不自觉地捏了捏,似乎紧张,又似害怕。 经历了那么可怕的爆炸,还能活着,她不敢奢想陈子敬只是受了轻伤或是什么,心底有了最坏的打算,他会不会肢体少了某一部分,或者找到后抢救不及时,又…… 若非这样,卫东他们又为什么要瞒着她? 正恍惚着,斯文尔雅的卫东已经迎了上来,面色凝重而沉郁,“来了。” 神经一紧,她回过神来,眸光满是期盼,“东哥,他人呢?” 卫东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顾虑,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来推着她的轮椅:“我带你去见他。” 缅甸文字她不认识,但进了那间病房,看着就像是重症监护室。陈朝功跟易青都在病房外,见他们进来,只是眸光深深地看了一眼,没说话。 莫潇云的心,忽然就沉了沉。 “好了,只能在这里看看,不能进去。”卫东出声,轮椅转了个方向,停住。 面前是一个探视窗口,玻璃隔着,可以看到病房里面的情况。 莫潇云起身,微微颤抖着,往前走,站在窗前,眸光深邃地往里看。 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不,也不是看不到。 她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可是周遭的医疗器械太多,每个器械都有一些管子通向床上。那个人,完全被一条一条的管子埋了住。 房间里只有那一张病床,可以想象的寂静无声。床上那道影子,也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若不是那些管子连接的仪器还在一下一下跳跃着数字,她几乎以为,床上躺着一具尸体。 盯着里面那一幕,莫潇云的思绪凝固住,抬手放在玻璃上,整个人又往前贴了一些,似乎想钻进去看个清楚明白。 卫东电话响起,他转身出去接电话,等到再回来,见莫潇云还站在那里,怔怔的,整个人石化一般,可脸上,两行泪都在下颚凝聚成一滴一滴。 她身体还虚弱着,卫东皱了皱眉,扶着她要拉开:“好了,先坐下吧。” 莫潇云回头,两只眼睛被泪水洗过,眼眶红红,眼珠黑亮:“东哥,他……” “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生命迹象极其微弱……”卫东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顿了顿,终究吐出,“我们要有心理准备……” 准备?莫潇云重重一颤,心脏像是瞬间埋进了冰水。 什么准备? 思维停滞,大脑空白,她似乎不懂这几个字的意思。 难怪他们瞒着她,原来真如她所料。 “不会的……”嘴唇无意识地吐出几个字,莫潇云忽而抬眼看向卫东,坚定了语气,提高了音量,“东哥,不会的他既然没在那么剧烈的爆炸中死掉,就一定会躲过这一劫我们请最好的医生,住最好的医院,这里不行,我们回国治疗,医疗这么发达,总能有办法的,是不是啊,东哥” 陈朝功也接了个电话,收起手机后,他起身上前,大掌按在莫潇云的肩上,“小云儿,你别激动,我们都不想四哥有事,医护人员尽了最大的努力。” 莫潇云低下头,微微摇着脑袋。 不知为何,此时心里的感受竟比接受陈子敬已经死掉的 消息还要难受百倍。 在重新有了希望之后,再度坠入黑暗,痛苦会翻倍。 卫东见她这幅模样,有些话不忍再说,可隐瞒也毫无意义。从医生的角度出发,让病人家属了解最真实情况,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 “还有件事,你也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他沉沉开口,在莫潇云视线转过来后,才说,“子敬就算是能醒来,也不大可能像个正常人了。” 什么意思? 盯着她圆瞪的fèng眼,卫东撇开头看向玻璃窗里面,语调沉到让人压抑,“他极有可能……痴呆。” 犹如晴天霹雳当头炸响,莫潇云脑袋一晃,耳边嗡嗡嗡地全是忙音。 “怎怎么会这样?”痴呆……她不敢想象那副模样。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陈子敬,会变成一个呆子? 易青起身,艰难地解释:“四哥在爆炸后坠江了,被水流冲出很远,后来被一个货轮救起。他在水中泡了太长时间,大脑缺氧,心脏也出了问题,再加上爆炸伤及神经系统,能撑到获救已经是奇迹,如果能醒过来,变成痴呆的可能性极大。” 莫潇云听着,脑子里没有反应,只是一遍一遍回荡着痴呆两个字。 他之前就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再度经历这样恐怖爆炸的一幕,且兄弟反目刀剑相向,对他的精神必定是双重打击,何况生理上还有这么严重的创伤,更是雪上加霜。 痴呆……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只是,这样残忍的事实叫人怎么接受? 这个命途多舛的男人,叫她心疼的无以复加 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推不开,情不自禁地伸手按在那里,她痛苦的样子像是随时就要昏厥。 陈朝功想了想,转移话题,希望能替她减轻一些痛苦。 “小云儿,我大伯想见见你,你看方便吗”他方才接的电话是陈沛霖吩咐人打来的,得知莫潇云赶到这里,他想见见。 入定石化一般的身子骤然一颤,莫潇云抬头,“……陈书记?” “嗯,家里人都过来了。”所以先前瞒着她,也是担心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陈家人。 莫潇云恍悟,难怪,楼下还站着警察把守,竟连陈沛霖都来了。 长辈要见她,她能有什么理由说不。 点点头,算是答应。 十分钟后,在这层楼的一间办公室里,莫潇云见到了陈家目前最有地位的大家长。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莫潇云把轮椅留在办公室外,坚持自己走进去。 陈沛霖站在窗前,手里捏着烟,一双眸犀利逼人,透露着威严和尊贵。许是担心儿子,脸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憔悴又疲惫,整个人比在电视新闻上瞧着苍老许多。 这幅样子,跟母亲担心她时一模一样,并不像陈子敬平素里说的那般父亲对他不闻不问。 没想到就这样见了陈家的大家长,莫潇云也不知道自己跟陈子敬的那段过往长辈是否了解,一时有些尴尬紧张,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房间门忽然又被推开,一个清脆稚嫩的女孩儿嗓音传来:“爸爸,mama问你晚上吃什么。” 这声音似曾相识,莫潇云低头看去,微微一惊。 一身白色公主裙的女孩儿,生的灵动,讨人喜欢,她见过的,只是把她当成了陈子敬的女儿。 她叫陈沛霖爸爸,果真是陈子敬的meimei。 陈子昕看到莫潇云,这才发现房间还有人,顿时也一愣,可随即又道:“是你,漂亮jiejie” 小女孩儿记忆力不错,商场那一面,时隔这么久,她居然还记得。 莫潇云勾了勾唇,打招呼:“你好。” 不待陈子昕说话,陈沛霖威严低沉的嗓音终于开口:“子昕,你先出去,爸爸有事。” 小女孩感受着房间里的气氛,也意识到什么,眸光又看了看莫潇云,低低“哦”一声,转身出去,还不忘轻轻关上门。 陈家的人,家教挺好。 陈沛霖在一边坐下,夹着烟的那只手随意朝沙发一指,“你还有伤,坐下说吧。” “谢谢。”莫潇云落座,躬身的动作牵扯到伤口,柳眉轻轻一蹙。 陈沛霖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女孩儿,眉眼间明显可看出熟悉的影像。 心里喟叹,天下女人何其多,子敬怎么就偏偏找上了这个。 “你跟子敬的关系,我都听说了。”陈沛霖收回目光,低沉醇厚的嗓音透着一惯而来的严肃,没有多少情感在里面,“他把你看得很重要,重到胜过自己的生命。” 莫潇云绷着神经,聆听,却品出了一丝不好的韵味。 果然,那道威严淡淡的嗓音继续说:“对于子敬这种出身和地位的男人来说,把一个女人看得太重,并不是好事。” 这场 谈话的用意昭然若揭了。 放着之前,莫潇云会没有勇气面对这般威望的长辈说出这番话,可如今,经历了生死,她便觉得人生没什么好怕的了。 暗地里深吸一口气,莫潇云抬头,不卑不亢地迎上那两道锐利的视线,声调朗朗,凌然悦耳:“或许在您看来,事业和前途对一个男人最重要,但我相信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想。如果您是劝我离开子敬,那我明确告诉您,我不会。他为了我连命都不要,这一生,除非他抛弃我,否则我不会为了任何原因离开他。” 陈沛霖这样的地位,何曾有人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过,闻言面色立刻变了,显然有几分恼怒。
只是,跟这样一个小丫头动怒,未免太份。 “你对子敬的感情我能理解,只是万一他变成了痴呆,你也不会离开他?”尾音挑起,像是讥讽,又像是试探。 莫潇云已然知道了这一点,方才来见陈沛霖的路上,她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消息。 痴呆,怎么说也比死了好。 只要人活着,就是好事。 想着陈子敬那般强势悍然的人物变成痴呆,莫潇云忽而笑了下,恍惚着说:“那样也好,我会把他当做一个孩子一般照顾,没了那倔脾气,乖乖巧巧老老实实地听话,我倒省心了。”说完嘴角的笑意加大,显然已经在脑海里勾勒着那幅画面。 陈沛霖皱眉,盯着她看了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从心底里来讲,他是反对这个女人跟陈家有什么牵连的。可如今儿子已经这样了,生死未卜,他再做那棒打鸳鸯的事,实在残忍。 这个儿子,其实打小就优秀出众,不愧是陈家的孩子。只是可惜了,成了他们夫妻畸形关系的牺牲品。那般尊贵不凡的出身,锦衣玉食,万人艳羡,也不曾见他笑过,后来去了部队,一隔好几年都杳无音讯。再回来时,整个人愈发地沉默阴郁。 他年轻轻就患了忧郁症,在部队里经历了残酷血腥的战争,心病越发加重,到了不得不长期看心理医生的地步。天底下有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不想孩子高兴快乐呢,他也有这份心,一想着他这种难以治愈的心病,他做父亲的更是担忧,可只要想到他母亲曾做的那些事,想到他是如何生出来的,他就无法坦然面对这个儿子。 他陈沛霖这一生,荣誉光辉无数,唯有那个过世的妻子,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洗却的耻辱和污点。他不想迁怒于这个活的悲苦的儿子,唯有对他放任。 可人一旦年纪大了,许多想法就会变了,那些固执和恩怨,也渐渐淡了。 去年大病一场,好了后他就有心改善父子关系,可不料儿子执意要跟莫家的女儿在一起,让他又是一顿好气。 莫家的女儿啊,当年那一切恩怨不都源于莫家吗?他明明清楚,却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让他再度恼怒,怀疑儿子是蓄意报复。 可如今,事情到了这般,不管他们是真心相爱,还是蓄意报复,他都无心干预了。 这个儿子活得太累,让他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能挺过这一劫,他再也不会干涉他任何事,随他去吧。 见莫潇云脸上扬着淡淡的笑,陈沛霖也跟着笑了下,话锋忽然一转,让她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既然你心意这么坚决,那我就放心了。子敬的身体状况短期内不适合移动,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说得这样突然,莫潇云大吃一惊,脸上的表情也有几分滑稽,“您什么意思?您不反对我跟子敬在一起了?” 陈沛霖没有回答,只是起身道:“我公务繁忙,今晚就得回国,莫小姐尽快养好伤,尽量照顾好子敬。” 这一副有点像“临终托孤”的话,让莫潇云彻底晕圈了。片刻后反应过来,顿觉无语。 敢情这老狐狸根本就没想拆散他们,故意摆出那副样子考验她? 不管如何,能得到长辈这番态度,莫潇云喜出望外 她这样的家境,这样的身份,跟陈子敬相差太远,曾经一直担心两人的结合会遭到陈家的极力反对,却不料如今因祸得福 脸上扬起由衷的笑意,她起身,像跟领导汇报工作一样,铿锵有力地说:“陈书记,您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他” 陈沛霖深感欣慰,“这个称呼未免太官方。” 她会意,立刻改口:“伯父” 看着眼前眉眼放光昂首挺胸的女孩儿,陈沛霖极淡地笑了下。 明明自己还遍体鳞伤,却依然坚强的似一颗小太阳。 越是冷情寡淡的人,越是拒绝不了阳光和温暖他忽而明白儿子为什么非她不可了。 忽又想起一事,陈沛霖乍然问道:“你母亲身体怎么样?” 莫潇云受宠若惊,忙道:“还行,就是一直瘫痪着,治不好。” 陈沛霖点点头,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方才对我的保证,希望在你母亲名下同样有用。”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莫潇云听得一头雾水。半晌后,陈沛霖都已经离开了,她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连陈沛霖都知道母亲会反对他们在一起,所以特意提点她,即使将来她的母亲棒打鸳鸯,她也能如今日这般坚定地对陈子敬不离不弃。 他们家跟陈家,到底有什么渊源? 为什么每个人都卖关子,可每个人都不肯说明白? 晚饭是很多人一起吃的,莫潇云这才见到陈子昕的母亲,赵雅芳。 看着那般气质优雅的女人,保养得宜,看上去跟她一般年岁,一举一动都是名媛范儿,莫潇云不住地暗忖,那家伙竟有一个这样年轻漂亮的后妈 禁不住又想到去世很多年的前任陈夫人,想到陈子敬年幼丧母,心头又喟叹不止。 能进陈家的门,该是多少女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事啊,那个前任陈夫人怎么这般命苦呢,居然已去世那么多年。 想起陈子敬一次发病时,嘴里恍惚地喊着“妈,不要抛下我”莫潇云大胆猜测,难不成前任陈夫人并不爱丈夫,心思也不在这个家里吗? “莫小姐,这道汤对你伤口恢复很有好处,你多喝点。”赵雅芳见莫潇云心不在焉地,以为她是担心着陈子敬,宽慰道,“那边有特护和医生守着,有情况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莫潇云倏地回神,对赵雅芳笑了下,“谢谢陈夫人。” 陈子昕胃口不佳,小小年纪也cao着心,放下碗筷问母亲:“妈,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我好担心他啊……” 莫潇云望向小女孩儿,不自觉地把自己摆到了嫂子的身份上,笑了笑对她说:“你哥哥一定会很快醒来的,我们要相信他。” 女孩儿愁眉不展,直言道:“可是医生叔叔们都说,哥哥很可能醒不来了……” 莫潇云一直宽慰着自己,可此时陈子昕一句话就让她所有的悲伤卷土重来。 众人都没了心思用餐,陆陆续续又回了病房外。 在玻璃窗前盯着里面一动不动的人影看了看,莫潇云心里不住地祈祷,只盼着那人能醒过来,让她折寿几年都甘愿。 卫东劝她:“你身体还没好,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想着对陈沛霖的承诺,莫潇云很自觉地爱惜身体。只有她尽快恢复了,才能在陈子敬醒后,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啊。 她点点头,只是依然不舍得走开,生怕里面的人忽然有了动静,而她错过。 易青也上前来劝:“小云儿,四哥一时半会儿醒不了的,你的休息室就安排在隔壁,一有情况你能马上过来。” “嗯。”知道他们几人肯定要通宵守候的,莫潇云离开前由心地说,“辛苦你们了。” 许是太过疲惫,倒床居然很快入睡,只是梦太多,一个接一个,一会儿是陈子敬遇难的模样,一会儿是两人争吵大闹的情景,最后竟真得梦到陈子敬变成了一个痴呆,懵懵懂懂如一个几岁的孩童,她每天像老妈子一样伺候着。 喉咙干痒,她忍不住在睡梦中咳起来,迷糊着起床喝了口水,一时清醒没了睡意,又惦记着那人,便推门出去。 刚刚走出房间,还未来得及拉上门板,面前便匆匆忙忙奔过去好多医生护士。她惊了一跳,心脏瞬间就砰砰乱跳起来,第一时间意识到是陈子敬有了情况。 脚下凌乱地跟着医生跑过去,果然医生们全都进了那间重症监护室,那些人说了什么她听不懂,但可以感觉到情况非常危急。 夜凉如水,莫潇云一步一步朝着那间病房靠近,只觉面前一切都变成了一望无垠的荒漠。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冰凉的水里,寒气从脚底升起,慢慢地将五脏六腑都冻得麻木。 怔怔的像失了魂魄,她差点也跟着踏进了病房,腰间却忽然被什么拦了住,有人急声喊:“小云儿,你冷静一下,医生会全力抢救的” 抢救…… 两个字像是利刃直插胸口,冻结成冰的心脏顿时“哗啦”破成碎片,莫潇云腿一软,眼泪毫无征兆地滑下,人就瘫了下去。 陈朝功怕手忙脚乱地碰到了她的伤口,只好顺势将她放下坐在地上,叫了护士过来帮忙。 那间重症监护室早在陈家的授意下改造成了一间设备齐全的手术室,一旦病人情况恶化,能立刻就地开展手术,争取每分每秒。 莫潇云缓过劲儿来,起身站在窗前,盯着里面医生护士忙碌的一幕。 亲眼看到手术血腥的画面,她才生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生不如死。 男人被罩在手术服之下,又有医生护士层层围着,她一丁点都看不到。可她能看到那一堆一堆染了鲜血的纱布和棉球,能看到护士不住地给医生们擦汗,能看到闪着寒光的医疗器械在医生手中频繁地交换,能看到那一双 双眼中凝重紧张的神色 他正在生死边缘游走,他一定很痛很痛吧,身体被切开那么多口子,流了那么多血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隔着空气看他。 这一晚,她仿佛流尽了这一生的眼泪。 陈朝功看了看里面的画面,很快转开视线。他一个大男人都无法镇定地目睹这一幕,更何况莫潇云呢。 心头不忍,他低声沙哑地劝:“小云儿,别看了,四哥会挺过来的。” 她无动于衷,面上依然是哀恸不已的神情,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话。 不知道几个小时过去,莫潇云依然雕塑一般那样立着,不肯走开,不敢走开。后来,她依稀听到“镇定剂”什么的,身体某处莫名刺痛了一下,她恍恍惚惚地,倒下来。 题外话今天一万一千字大章更新亲们的热情在哪里?鲜花呢,荷包呢,月票呢?月票月票月票要想明天继续加更,大家就热情支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