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八节 林瑜（上）
2009年的除夕当天，一辆粤Q车牌的大巴在京港澳高速公路SZ市郊区路段稳定续航中。 从深圳出来的车辆太多了，大巴司机看着十几分钟之前已经成形的车龙，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和跟车服务员聊天。大致内容就是赶回家过年的人太多了，他们不会错峰出游云云。 车上的乘客里没有小孩，于是在等待车龙散去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各有各的打发时间技巧，但全部人默契地不喧闹。前排的乘客有好几个在认真看随车电视的90年代港片，有几个人毫无耐心地扒开窗帘看旁边车道的车，百无聊赖；至于后排的人，或者趁机会阅读随身背囊里的书，或者闭上眼睛歪着头戴上耳机听MP3，还有有三两个人没有选择睡觉，用正常音量不紧不慢地聊天。——剩下的人呢？那当然是用GPRS网络看像素字网页和聊QQ了。在2009年，除了少数人买到了初代苹果，大多数人头脑里可没有什么智能手机这一概念的，更不用说什么刷短视频打发时间了。 “你没有参加大扫除真是太可惜了，我打扫卫生就忙到了半夜！” “我们这些小孩子不早点睡觉长不高的。”林宇轩不以为意。 “你还没回来，你知道村子里多热闹吗？” “没办法啊，我跟同学约好了一起玩，那就回不来咯。”一贯粗线条的轩仔仍然无所谓。 “要不是他们老一辈的广东人不是很看重守岁，你说不定要被你爸数落到什么时候呢！” 对面刚打好的字发出去了，片刻，又滴滴滴滴地传过来了一句话。 “等等你说什么？” “哪个朋友？男的女的？” 林宇轩接到这阵连珠炮，没有选择解释什么，只回了一句。 “等我回来，今晚吃年夜饭，我肯定能赶在开吃之前回来的，明天初一。” QQ那边很久没回复，林宇轩也不等了，回到待机桌面，时间是10:30。揣好手机，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他早上七点还在海景房里收拾东西，八点就带着行李乘坐何鸿玉母亲的车回到了罗湖口岸。这么快的节奏和当下堵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车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还没回过神来。 2009年那时候还没有今天可视化这么直观的地图导航软件，他只能凭着上次去深圳一路上围观过的路牌去感觉自己到了广东哪里。——就是去世界之窗那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头看了眼驾驶员头顶的数字时钟，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按照以前从阳春市出发到达深圳的经验，算上堵车的时间，他觉得也差不多快到阳春了。于是他拿好行李，准备下车。 这时候，QQ那边发过来一句话。 “你还好意思说年夜饭，我还在帮你们家准备年夜饭呢，不好意思，这么久才回你，嘿嘿。” 那边用着手机QQ跟林宇轩聊天的人就是林宇轩的邻居，林瑜。 林宇轩居住的村庄叫北寅村，当他看到大巴到达人民桥的时候，他知道那是他离家最近的点，但是还不能下车。往常时候是可以跟司机说好在路过的村庄下车的，但由于在春运期间，交警和有关部门对城际线路的管理趋于严格，司机师傅也只能老老实实点对点地开。若是出了意外，那可是不敢想。 伴随着跟车服务员的离别问候，林宇轩下车去大巴两边的行李仓拿好自己的东西，不回头地走远。过了一会儿，他在客运站门口随便招手叫了辆出租车。 终于回到家了！过了十几分钟，他看见熟悉的情人河，和熟悉的村口。 村子里洋溢着nongnong的年味，各家各户早已打扫好门前院后，贴上了春联，有的人家还挂上了灯笼。 还有些人家有小孩子，在除夕之前的夜晚就已经急不可耐地放起了烟花，他们的院子里早早多了一堆绽放的“花瓣”。 在广东，年廿八，洗邋遢；年廿九，贴春联。 至于除夕夜，当然是要吃年夜饭了。而阳春这边的村落，年夜饭少不了的就是倒霉的自养鸡。 所以林宇轩回到家门口，和林瑜碰面的时候，问出了一句十分欠打的话。 “你该不会还帮忙宰鸡了吧？” “去去去，没个正经，还不赶紧谢谢林瑜meimei，你小子去了两天香港，就忘了乡亲父老了？”不急不忙从厅里走出来接话茬的，自然是他的父亲林玉清了。 那些话林叔叔是用阳春土话说的，充斥着一些语气词，自然没有我写出来这么文绉绉。 “哎，你还没在QQ上跟我说呢，是跟谁一起去香港玩啊？”林瑜接过他的背包，麻利地拿回客厅里的沙发放好。 “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嘛？我们还在一个学校呢，去年开学的时候我坐你爸的皮卡去报到的，忘啦？这么见外。” 没错，林瑜也在桃渊一中，但不跟他同班。由于学校实行半寄宿制，事实上林宇轩除了某几个周末偶尔跟她一起坐老爸的皮卡回村以外，2008年上学期他们能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原来，读高中之前林宇轩和林瑜确实是邻居。但大家年纪太小，基本上就是跟自己性别的小孩子一块玩，没听说过哪个义务教育阶段的农村男娃跑去找农村丫儿玩橡皮筋的，林宇轩对她没啥印象就很正常了。 其实，在学校时他也没想过要特意去别的班找她玩。——纵使性格再大大咧咧，他也觉得那样太不避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