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遇
八月初八,秋高气爽。 歧国宁州城的街道上迎面走来个白面书生。 书生俊朗,一袭青衫,手握折扇,步履高昂,腰上悬挂一枚全体通透的美玉。 书生走到一个小摊前,拿起摊子上的平安符看了看,随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砸在桌子上。 “小子,你这符多少钱一张?” 躺在椅子上的少年被惊醒,揉了揉眼睛,看着拳头大小的银子两眼放光,顿时凑了上来。又忽然停住,故作镇定的欠了欠身。 “好说,别看我这铺子小,这平安符可是一等一的宝贝,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托人从青云观求来的神符。一报平安,二驱邪祟。 不多不少,一张十两银子,客人是要几张?” 少年瞥了一眼书生,心里犯着嘀咕。 他在这里摆摊有些日子了,有人驻足围观,可就没人打算买。这次好不容易来了个冤大头,不得好好计较一番。 “符灵的话一张就行,符要是不灵,一百张都没用。小子,你这生意做的不地道,我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书生佯装去拿回银子,却立马被少年拦住。 “等等,你要是觉得贵了,咱们还可以谈,五两银子一张?” 少年有些忐忑,价钱还是开高了。可是这符做起来也不容易。上等的黄纸,朱砂红印都得值不少钱。 别看他穿着破烂,可一手符箓画的极好。从小便靠着祖传的那本《千机箓》画了不知多少符,虽然很多时候他画的符箓就是一张废纸,但画风是极佳,颇有神韵。 “有点意思。这样吧,你现在立马再画一张同样的平安符,这符我就买了。” 少年一愣,瘦小的脸颊涨得通红,“这符是青云观的道人所作,可不是小子能画出来的。” “是吗?那我手上的这个平安符是谁画的?” 只见书生面带玩味的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平安符,比起少年的符虽好,但论神韵,二者不相上下。 “揭人不揭短,你爱买不买,我还不卖了。” 说着少年就打算收起摊子。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拆台的,关键他也摸不准书生手里的符到底是不是出自青云观,索性就拒绝这门生意。 “别急嘛,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这样吧,只要你画出一张平安符,我就再加十两银子。” 书生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小摊上,此时旁边也有几个围观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二十两银子买一张毛头少年画的废纸,这可是件稀罕事。 “成交。” 少年终究是没忍住,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不赚白不赚。 只见少年从桌子下面拿出纸笔,将白纸铺开,用清水润了润笔。屏气凝神,片刻后,一口浊气吐出,随即就开始下笔。 “装神弄鬼,这小子年龄不大,糊弄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嘿呀,别说这样子倒是做的不赖,有点江湖骗子的韵味。” “什么江湖骗子,他可是黄粱巷余家的…”一人刚想说出来,就立马闭上了嘴。 几人交头接耳,丝毫不怕被少年听去。 “观而不语真君子,几位是看戏的,还是损人的?” “你是什么东西,我想说啥就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立马打断。 “爱看看,不看滚!” 书生声音沉稳,冷眼一横。如同沉睡的猛虎睁开了眼,那几人哪里见过这么凶狠的书生,立马住嘴。 此时的少年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脑海中平安符的模样一笔笔构思出来。 这张平安符,他画了不止一千遍。 从他五岁时便开始画符,从最开始的潦草,到如今的颇有神韵。他可下了不少功夫。 笔走游龙,宛若惊鸿。 毛笔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气,来来回回几笔,白纸上的朱砂散开,又重新凝结,纸上逐渐有了图案。 “还不错,你这水平不去做个山水画师可惜了。”书生啧啧称奇,不得不说少年还是有点能耐。 少年沉心静气,笔锋一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符成了!” 他顿时松了口气,将平安符递给书生。 书生接过符纸,撇了一眼。道: “你是余家的人吧。” 面对书生突然一问,少年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黄粱巷余家的抽丝成茧,你小子学了一分像。” 书生仔细观摩一下,时而点头,面带笑意。 “只是总感觉缺了点东西,符无灵韵,不能出神。但这张纸值二十两银子倒也不亏。” “你是谁?” 少年顿时警惕起来,破烂的袖口处滑落一张符箓到手心。 “在下陈君问,是个读书人。读过几本杂书,见过点些许世面,但都不多。”陈君问双手作揖。 “你是余小年!我记得你。” 余小年顿时错愕,脸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你到底是谁?” “十年前的黄粱巷口。我送给你了一串糖葫芦。” 十年前?少年立马陷入回忆中。十年前的黄粱巷来了个教书先生。 送糖葫芦的先生,书生?莫非是那个教过他的陈先生。 “你是陈先生?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余小年顿时喜出望外,偷偷将手腕的符箓收了回去。 他只知道教书先生姓陈,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陈先生平日里待他不薄,有点好吃的就会拿给他。那年的冬天特别难熬,还是个小孩子的余小年差点饿死街头,是他给了少年一个馒头。后来还教少年读书识字,明辨是非。 而让余小年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串糖葫芦。 “什么模样?” “先生变年轻了。” “哈哈哈,余小子,十年不见,咋还穿的这么破烂,你余家可是大户人家,这要是被其他四家人看见,不得笑掉大牙。” “陈先生,真的是你。” 余小年顿时满脸欣喜,想冲出去抱陈君问,但想着自己的这身衣服,还是忍住了。粗衣麻布,虽然看着还算干净,但是和陈君问的装扮一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余小子,换个地聊。” 书生大手一挥,整个摊子消失不见。 不多时,一个不起眼的茶铺里。
坐在板凳上的陈君问侃侃而谈。 “余小子,这些年我可去了不少地方。 我去过那高耸如云的山上宗门。他们的一个山门,就比这宁州城还大,好生气魄。 我也曾见过站在山巅的仙人,那仙人抬手间山河变色,日月无光。吓得我躲在石墩子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声。现在想想倒是我没见过世面。不敢与那仙人饮一杯清茶。 也曾在东海岸边遇到个剑客,他一剑递出,排山倒海,霸道得很。” 陈君问说得兴起,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很涩,比不上他喝过的山上润泉。可他仍觉得是世间美味。 “余小子,个子长高了,眼界还是一般低。这天下太大了,广阔无际,你不该待在这个小地方,宁州终究是…算了,不提也罢。” 一句话便将少年的心思拉了回来,此时余小年才觉得自己的样子跟泥腿子没什么区别。不过他也确实是个泥腿子。 “陈先生,你咋变年轻了?我都没认出你来。” 不怪余小年没眼力见,着实是陈君问变化太大。本来是个严肃的教书先生,现在却成了个朝气蓬勃的读书人。只是这语气倒是一点没变,老气秋横。 “此事说来话长啊。”陈君问明眸深邃,想起了陈年旧事。手里的茶水不知不觉竟已经凉了。 许久还是没开口,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传来。 “话既然长,那就不要说了。” 开口的是个少女,少女带这个虎皮帽,瞪大了双眼,眼神清澈,插着腰,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 “姚桃,你怎么来了?”余小年认清了女子,连忙问道。 名叫姚桃的女子,脸上两朵红晕散开,样貌娇小可爱。穿着一身红衣,倒是惹人眼。 “别管,我是来找他的。”姚桃指着陈君问,气鼓鼓的说道。 “陈君问,别以为变成这副模样我就认不出你。穷先生就穷先生,做什么书生。当年的事不给我一个交代,你休想离开这个茶铺。” 姚桃冷哼一声,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姚桃,余小子还在,能不能给个面子。以前的事,我们待会儿再聊。等我先把正事解决了。” 姚桃侧身过去,没有理会。 此时陈君问咳嗽一声,看着余小年,一脸严肃的说道:“余小子,去替我送个包袱。” “是,陈先生!” 余小年想都不想立马答应,跑腿的事他最擅长。 陈君问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黑色的包袱放在桌子上,“到黄粱巷,把它送个一个撑伞的女人,她会还你五枚铜板。记住是五枚! 放心,不会让你白跑。这二十两银子就算报酬。” 看着桌子上的银子,少年犹豫一下,又立马下定决心。拿起包袱转身就跑,生怕陈君问客气了。 望着余小年离开的背影,陈君问一愣,随即释然。 “这小子,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倔。 不得不说,这符画的还真有模有样了。” 陈君问拿出余小年画的平安符,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