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代价
泰利纳博弗德没有影子。 跳跃不定的火光从不同的方向投射过来,人影混乱而模糊,但并不需要十分仔细地观察也能发现,泰利纳博弗德一个影子也没有,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于那里。 这事实上并不能说明什么——埃德也不知道那到底说明什么。幸运的是,泰利纳同样不知道。 内心深处的疑问与不安在埃德近乎凄厉的叫声中爆发出来,泰利纳失去了冷静。他慌乱地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又扭头看自己身后,以毫无威严和风度可言的姿势原地转了两圈,终于也放声大叫起来: “停下……停下!” 然而咏唱声并未停止,身披红袍的男人们恍若不闻地站在原地,在每一小节的旋律结束时整齐地以金杖敲击地面,在从密室外传来的打斗声和惨叫声的衬托之下,那缺乏起伏的声音听起来愈发阴森可怖……却又似乎包含着某种强烈的讽刺。 “……给我停下!!” 暴怒起来的泰利纳猛地从他右边的男人手中夺走了那沉重的金杖,抡起来狠狠在砸在对方的背上。 男人应声倒地,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 泰利纳失控地咆哮着,又一击重重地砸在了男人的头上。 鲜血溅上他殷红的长袍,只留下几点黯淡的痕迹。 “不要……停下……” 埃德低哑的声音更像呻吟,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能听到。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快要裂开的头骨里装的大概是一锅煮到沸腾的rou汤……泰利纳没能阻止任何事——他可能根本就无法阻止。 眼前的世界忽明忽暗,不时如闪电般在眼底爆出明亮的光斑。他能看见泰利纳发狂般击倒了一个人,又一个……然而即使看着自己的同伴倒地不起,沾满血迹的金杖迎面而来,剩下的人却都只是无动于衷地站着,甚至有人张开双臂,似乎满怀喜悦地迎接自己的命运……迎接死亡。 他根本不是祭品——埃德突然意识到。这些人才是。 外面那些惨叫着死去的守卫们或许也是……他们的声音像锋利的匕首一样刮擦着埃德的头骨,让他几乎忍不住也想要惨叫出声。 ……他已经叫出声了。但他几乎感觉不到喉咙里撕裂般的痛。 一个人影扑到了他的笼子上。埃德向后坐倒,怔怔地抬头。 视线里只有一片模糊的红色。他以为那是某个被泰利纳击杀的红衣男人,直到那个男人疯狂地大叫起来: “把它弄下来……把它弄下来!!” 埃德用力眨眼。泰利纳死白的脸紧贴在笼子上,但很快就惨叫着退开。 埃德用手肘撑住身体,摇摇晃晃,弄不清是想要努力爬起来还是想要就此瘫倒在地上。有一瞬间他只想脱离这具沉重的、痛得像是被一条龙扔在嘴里大嚼的身体……但也只是一瞬。 泰利纳又一次扑了上来,圆睁的双眼中满是恐惧。 “把它弄下来!”他用嘶哑的声音大叫。 埃德甩了甩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弄清那个“它”到底是什么。 那个被泰利纳紧握在手中的骨坠,嵌进了他的手心……嵌进了他的血rou之中。 这显然不是泰利纳想要的。从他手心模糊的伤口判断,他似乎曾经想要用刀把它挖出来,但并没有成功。 他猛地把把嵌在手心的骨坠拍在笼子上,似乎想要借着秘银上的魔法之力摆脱这钻进他血rou里的诅咒之物,但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再一次绝望地哭号着向后退去。 埃德望向四周。咏唱声终于停止,地面上一片狼藉的尸体,活着的人已经只剩了他和泰利纳……虽然不知道他们还能活多久。 他只知道仪式并没有停止。真正施法的人……真正主持这个仪式的人,或许根本不在这里。 “把它弄下来!……”泰利纳握住自己的手腕,向埃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时凶狠如不容抗拒的命令,一时恳切卑微如哀哀的乞求。 但埃德无能为力。 “……放我出去!”他叫道,却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否则我帮不了你!”
“我不能……我做不到。”泰利纳咯咯地又哭又笑,涕泪满面,“这个笼子一旦关上就没人能打开!” ——果然如此。 埃德很想怒吼着让他去死……但他甚至无法确定,如果泰利纳真的死了,他的处境是会更好还是更糟。 “那就把它砍掉!”他对着泰利纳咆哮,“砍掉你的手!” “我不能……我不能……”泰利纳抽泣着一遍又一遍重复,哀求般向他伸出手,“大人……圣者……求您……” 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一阵含糊的咕噜和怪异的抽气声。 埃德茫然睁大双眼,看着一柄长剑从泰利纳的胸口冒了出来。沾着血的剑光刺进他眼中,让他根本看不清泰利纳身后的人……直到泰利纳沉重地倒向地面。 拜厄扬木无表情地看着他,黑色双眼黯淡无光,左脸上却有一块肌rou,似乎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埃德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什么东西在泰利纳死去的那一刻被切断了——他能感觉到。肆掠在他灵魂之中的风暴骤然停息,几乎被扯成碎片的意识渐渐恢复。 他救了他,又一次……虽然无法判断那是否出于拜厄自己的意志,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为什么而出手。 “埃德……埃德!” 尼亚的叫声从门口传来,“小家伙,你还活着吗?” “活着呢……”埃德呆呆地开口,“我想。” 尼亚风一样冲了过来,嘴里还在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哎呦,诸神在上,这里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来不及了呢……你运气不错小家伙,但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嘿!这位朋友是谁?这些人是你杀的吗……哦,见鬼!” 在认出拜厄的那一瞬间,他兔子一样向后跳了一大步,另一个紧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却在片刻的僵硬之后大步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