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炼丹
黎明破晓，天边泛起一块块灰蒙的云土。 如神龙鳞甲。 鸦斗山山顶南侧，一面山壁下方的小山洼里，仿佛被人犁过一遍，一片狼藉。 原本的木棚处，此时燃起一堆大火，蒙双氏那具失去头颅的尸身也在里头，倒不是毁尸灭迹，李晏清主要担心它的尸身被山中野兽啃食，从而引发某种意想不到的变故，这毕竟是一头入品的妖怪。 另外或多或少也有些同情于这种妖怪当初诞生时的悲惨遭遇。 可是没有办法，成了妖怪，就是妖怪，人妖殊途。 正如秦湘蓉，李晏清同样同情她的遭遇，但是真要遇见，少年仍然无需考虑就会将它斩杀。 李小妹伸出小手，抚摸过大哥手臂上的血痂，仍在抽泣道：“大哥，痛吗？” 李晏清咧嘴一笑，摇了摇头，“已经不痛了。” 李二啧啧称奇，似乎也想摸一把，同时斗志昂扬。 阴柔少年没料到九品和八品差距会如此之大，一步跨过，完全是一副崭新天地。 大哥还在九品时，几乎只有被蒙双氏爆捶的份儿，可是那道门槛冲破之后，蒙双氏实打实的就成了一盘菜，体魄体魄比不上大哥，力量力量也不及，局面瞬间反转，只有被大哥揉捏的份儿。 大哥摧枯拉朽般就轻易将其捶杀。 李二不知晓的是，并非所有刚刚晋升的八品武夫都这么强悍。 武道金身，绝非等闲。 真正练成武道金身的人，体魄远比同为八品的其他武夫更为雄壮，李晏清近乎以眼见的速度愈合结痂的伤势，便是很好的证明。 寻常八品武夫哪有这般恢复能力？ 不得不说，那滴巨人王的精血，委实霸道。 颜昭韫若是还在乌落城，哪怕猜测到李晏清的九品修行会极快，得知少年此时已经晋升八品后，怕是也要惊得花容失色。 少年这等修行速度，大抵上是可以载入史册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巨人王的精血，何其难得。且不提世间是否还存在巨人王，即便有，什么人甚至什么家族、宗门，又有把握搞到一滴巨人王的精血，给后辈武人筑基，熬练体魄呢？ 李晏清也是心知肚明，他为何能修行如此之快，而越是明白，少年脑子里的疑惑也就越深，迫不及待希望许知行公子那边能赶紧有利好消息。 一直等待大火烧尽，此时天边朝阳已经露头，换上最后那身葛布短衫的李晏清，从地上拣起圆鼓鼓的包袱，招手道：“走吧，下山。” 做了十三日的山中野人，对于李家兄妹亦是一种别样体验，下山时三人心情都很不错，李小妹蹦蹦跳跳，如同山林里的花仙子，还不忘四处招呼，“喂，喂，我们走了，不用怕，我们回城吃好吃的，不抓你们了。” 虽然根本没有小兽能听见。 再说就算听见也不能懂。 少女乐此不疲。 不过还未高兴完，便发现二哥借用大哥的身体，使用了拘魂鞭，转眼间便如游蛇，拘住了五六只山跳和一只锦鸡。 魂魄被拘，身体自然无法动弹。 李小妹恼羞成怒，小手叉腰，埋怨道：“二哥你干嘛呢。” 她这才刚通知完，就要让她说话不算话吗？ 李二懒得理睬她，一副“你说的话谁能听得见”的模样，这事可是经由大哥准许的。 李晏清和李二合计着，返城后立马去趟城东雅宅，天气太热，搞不清楚包袱里的头颅会不会腐败，万一耽搁时间，不能用了，那可就郁闷大了。 回回空手也不合适不是？ 雅宅里的两位老人家对他们有大恩，寻常东西两位神仙老人估计也瞧不上，这些野味在城里倒是不算很容易吃到，想买还得碰上才行。 临近城郭时，李晏清再次戴上笠帽，仍然一路小跑，速度绝对不慢，倒也算不上非常快。如今少年真的不敢全速跑开，那样在寻常百姓眼里只怕过于惊世骇俗，另外街道上的妇人姑娘们还得小心裙摆。 就不去做那登徒子了。 李家兄妹先回到城南章安巷，阴阳家八品破镜丹的另三样材料，都藏在祖宅里，有四只鬼看守，倒也安全。李二寻思着一并拿过去，说不定谢道长心情不错，今儿就把丹给炼了。 进门后，李二借助兄长身体，询问了一番四只鬼，得知这十几日祖宅一切安好，无人光顾，也没什么东西逃脱后，心情大好，不忘给四只鬼吃下一颗定心丸，告知它们自己已经能解开苏隐水的侍魂印，等手头大事忙完，就兑现承诺。 毕竟等晋级八品后，瞒也瞒不住不是？ 阴柔少年倒不甚在意，四只鬼还敢反抗吗，这不是大哥和小妹在意嘛。 四只鬼齐齐跪地磕头，喜极而泣。 ———— 城东，雅宅。 李晏清还未走到门前，红漆大门便开启，不太正经的管家笑眯眯道：“两位老爷子已经等候多时。” 李晏清把几只野味交给管家，感慨会算命真好。 来到后花园，今儿二老倒是没有喝茶对弈，花园中央的开阔地带，铺起一张软席，席子旁边摆放着一只青铜炉鼎。 李二眼神大亮，敢情家伙事儿都备好了。 再没见识，兄妹三人也猜想到这只板凳大的铜鼎，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炼丹炉。 李晏清行过礼后，取下肩头包袱，望向白衣老道，恭敬道：“道长，四样材料都在此处，有劳道长了。” 谢秋弛没有伸手来接，有些嫌弃道：“那颗头你弄一下啊，只要脑子，其他的不要。” 李晏清尬笑道：“那就借贵地厨房一用。” 同时少年用心念说道：“二弟，你去！” 李二倒是很乐呵，说了声我去就我去，多大点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小妹全程闭眼，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哪怕是一只怪物，剖头取脑，然后还要炼成丹药吃掉它，委实残忍恐怖了些。 半炷香后，后花园中。 白衣老道盘腿坐在软席上，旁边托盘上放着的四样材料，依次被老道投入铜鼎里。 说来也奇怪，鼎下明明没有火，里头却在冒烟，还有复杂难言的气味飘出。 李家兄妹站在两丈之外，一动不敢动，生怕打扰到白衣老道炼丹，不过皆是睁大眼睛，不愿错过任何一个间隙。 传说中的仙人炼丹，平时他们要去哪里见识？ 倒是张绪风毫不再意，右手大拇指扣着一只紫砂茶壶，时不时嘬上一口，绕着铜鼎走来走去，一点不怕打搅到白衣老道。 谢秋弛没好气道：“老道这颗丹要是炼废了，你得赔。” 张绪风大笑道：“好啊，赔就赔，你堂堂白云渡师祖爷级的牛鼻子老道，脸都不要了，炼一炉区区八品丹药还能炼废，老夫又何惜这几样材料，没事，来嘛。” 李二听得心惊胆战，可他娘的别这样搞行不行？！ 不过阴柔少年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一边炼丹，一边还能搭话，可见炼制八品丹药，对于白衣老道而言，完全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白衣老道手中指决不断变换，时不时隔空一掌打在铜鼎上。 张绪风看见李晏清一脸迷糊的模样，含笑说道：“这叫丹决，你修为太浅，还看不见，或者说这牛鼻子老道有点修为，你二人差距有点大。鼎下其实是有火的，炼丹师藏于体内的丹火，老鼻子厉害了，不仅能炼丹，用来毁尸灭迹那也是一把好火。” 李家兄妹恍然大悟。 李晏清小声问道：“张老先生，你会炼丹吗？” 张绪风摇了摇头，“不会，炼丹这门手艺，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哪怕闷头扎进去，学得再好，也只能炼制一些低阶丹药，首先丹火咱们就没有，那么只能用明火来炼，效果相去甚远，这涉及到修炼体系的问题，我跟你说道说道，这事你真的可以记下，以后必然用得到。” 李晏清赶忙竖起耳朵。 张绪风继续说道：“唯有五个体系的修行者能成就正宗的炼丹师，分别是道家，道教，医家，巫教，以及杂家。其中道家和医家最为厉害，顶级丹药，比如百家上三品的破镜丹，几乎只能找道家和医家炼，倒不是说其他三门的炼丹师不能炼，主要成功率没保障，我不用说你也能想象到那些材料有多金贵难弄，倘若找个不靠谱的炼丹师炼废了，呵呵……” 软席上，白衣老道斜睨道：“你说就说，别看我。” 张绪风嘿嘿一声，接着说道：“其次是巫教，巫门修炼杂的很，会的活计可不止炼丹，你以后若是遇到一出手花里胡哨的修行者，多半就是巫门中人。” 旁边传来窃笑，白衣老道揶揄道：“花里胡哨？不知是谁早些年险些栽在巫门修行者手上。” 张绪风吹眉毛瞪眼道：“你再让他来试试！” 白衣老道撇撇嘴，“再试你也打不过。” “放……”估计考虑到有晚辈在场，后头一个字张绪风没有说出口，恨恨说道：“炼丹最没用的就是道教和杂家！喏，你眼前的这个牛鼻子老道，就是道教炼丹师的代表人物，连三品丹药撑死也就三成把握，有个啥用？” 白衣老道也不生气，云淡风轻道：“起码老道会，你会吗？有本事你往后别求着老道炼丹啊。” 张绪风一脸恶狠狠的表情，李晏清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狠话，结果这位来了一句，“不然你以为老夫为啥要和你做朋友？” 李晏清佯装摸嘴，李二一脸紧张，生怕白衣老道分心吵架，一不留神真给他炼废了。 李小妹已然笑出猪声。 两位老人家可真欢乐。 大约两炷香后，铜鼎上方水雾蒸腾，霞光弥漫。 李二眼神亮得吓人，阴柔少年看过苏隐水的笔录就知晓，阴阳家八品破镜丹有一个显著特征： 丹药表面，氤氲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