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九品武夫
临近黄昏时分，阳光渐渐柔和下来，风不再被它蒸烤，便也清凉了许多。 安静的祖宅，绝对无人打搅。 堂屋门口的屋檐下。 白衣少女坐在马扎上，腿上放在一盒精美糕点，时不时用葱白般的手指捻起一块，放进不施粉黛仍然红艳的小嘴里，细嚼慢咽着，一双翦水秋瞳流露出几分欢喜，使得那张稍带冰霜的脸上，平添几分纯真和俏皮。 黑衣少年席地坐在一侧，挽起裤腿的赤脚，踏在庭院的石子地上，少年回来后从厨房里提出几桶水，把整个院子里洒了一遍，消去不少暑气。 这会儿，少年手捧一本书册，如获至宝，全神贯注，一字不漏地观阅起来。 “吾习武一生，为武而生，为武而狂，世人赠外号，武痴，如今已到暮年，终究没法踏出那一步，自觉时日无多，近来陡然有些嗜睡，睡梦中常想起昔日往事，想起许多原本已经模糊的脸庞……” “日月轮转，红尘滚滚，故人尽逝，唯吾独活，而这世间，除吾外，竟然已经无人还记得他们，想当年也是纵横天下的一代天骄啊。” “吾想，等吾死后，再过些年，会不会也是这般？又为何会这般？” “吾细想之下，有所明悟，人总是只顾自己，一门心思追求更高境界，又为这世间做过什么呢？既然没有，又怎能奢求后人记得你？” “吾有了个想法，趁着最后这段时日，将吾毕生所学，能记录下来的，尽量记录，至于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精髓，吾也无能为力，其实这些年，吾又何尝没有物色过传人呢，奈何悟性都实在太差，无法习得吾的武道真意哪怕一二。” “此篇，便是其中之一，入门篇。” “吾熟知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创出一篇尤为适合新手入门的功法，取名为，五祖拳。” … 这本书册看起来不算厚，但内容着实不少，除去一页序言外，后头没有一句闲话。 李晏清看得入迷，知道颜姑娘出手，绝非凡品，这从序言中也能一窥端倪。 这本书册显然是后人重书的，自创功法的老前辈，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人，看模样已经走到武道巅峰，只差最后一步没能迈出，这种绝世高手创造的武功，还能有个差？ 也不知道颜姑娘有没有得到老前辈的所有传承。 还有老前辈那些似乎连记录都记录不了的武道真意，只怕已经失传了，不免令人惋惜。 聂初武。号，武痴。 李晏清在心头铭记下这个名字。 少年的思绪被打断，耳畔传来柔和清淡的声音，“婆婆说，这本拳谱，在武道九品中，能名列天下前三甲，正如它序言里所说，尤为适合武道入门。” 李晏清虎躯一震，他何德何能，可以习得这等武功。同时心头也对颜姑娘的来历，愈发感到好奇。 随便扔出一本秘籍，竟然就在天下三甲之列。 颜昭韫迟疑一下，将一块正准备塞进嘴巴里的糕点放下，望着少年问：“你常跟执剑堂的人混在一起，武道九品叫什么知道吧？” 李晏清摇摇头，他只知道武道七品叫作“过江龙”，朱凉大人就在这个品秩。 也是那日在春草图里，那只六境结丹妖提及过，不然他也不好问。 颜昭韫清声道：“武道九品，谓之狂徒。” 啥玩意？ 李晏清诧异，以为耳朵出了毛病，大胆狂徒的那个狂徒吗？ 少年下意识望向身侧舒窈纠兮，雯华若锦的白衣少女，颜姑娘显然也是从九品过来的，怎么看也看不出她像个大胆狂徒啊。 颜昭韫留意到少年的目光，似乎有点想笑，道：“你没想错，就是那个狂徒，武道九品必须得狂，首先那股气要提起来，武人若是没有那股狂态，是练不成的，不过武人的狂，要对事，不是说让你像那些个膏粱子弟，肆意践踏别人，当街强抢民女什么的。” 关于当街强抢民女这件事情，白衣少女遭遇过两次，有些纨绔嚣张起来连随身佩剑都镇不住。 结果自然不难预料。 李晏清想起那日在青草图里，朱凉他们三位大人的一番作为，明明眼看比他们强大的妖怪即将脱困，却是半步不退的疯狂。 似有明悟。 颜昭韫这时又说道：“你不了解武道，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诸子百家的其他门系，武道九品狂徒，其实和兵家九品过河卒，有着几分异曲同工之处，只是兵家的过河卒要更……极致和呆板一些，你若是下过象棋就知道，兵卒过河，是绝不回头的。” “同样的道理，修行兵家，倘若没有这般一往无前的气势，是绝对修不成的。” “武道修行，心境尤为重要，九品之所以要狂，除了要磨消自身的胆怯，也是一个找寻自我的过程，简而言之，就是何事，你能为之狂。” “有了这股信念，方能事半功倍。” 李晏清虚心受教，已然有些明悟，武道修行虽然无需破镜丹，也不能立马得到神通，但是在心境修行这一块，和二弟的诸子百家的修行体系差不离。 从品秩称谓衍生聊完心境修炼后，颜昭韫又将话题转回少年手中的拳谱上。 白衣少女缓缓说道：“之前和你说过，武道九品主要修行体魄，相对于心境而言，至少在九品这个阶段，这个更难，因为能下定大毅力练武的人，心里必然有所追求和目标，你只需要扪心自问，为了这个追求和目标，你愿不愿意付出一切，为之疯狂，如果愿意，九品的心境不难修；若是还不够，那就说明你习武的目的不够纯粹，需要继续找。” 李晏清知道这是颜姑娘在传授经验，竖起耳朵，听得尤为认真。 倘若是这样，那武道九品的心境确实不难修。 他能为之狂的事情，无需刻意找寻，自打懂事起，就一直存在。 北境必须去。 只要能带回父亲的骨骸，少年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命。 谁挡杀谁！ 山海若敢阻，山海亦可平！ 这股信念早就浸入骨髓，不可剥离，无法瓦解。 一念至此，少年心头已然生起一股狂劲儿，透着几分疯癫。 颜昭韫继续说道：“体魄修炼，是对躯体的锻造，细分为五类，血rou筋骨皮，而这本五祖拳，也细分为五种拳法，聂前辈没有命名，就是从祖一到祖五，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五式，可谓对症下药，效果显著。当然，哪怕用以实战，它也非常不错，如若不然婆婆不会对它有如此高的评价。” 李晏清再次对聂初武前辈心生敬意，这教人真是教到“头发丝对头发丝”的地步，虽然还未开始练，但是少年有种感觉，利用这本五祖拳来修炼体魄，应该要比寻常的功法快得多。 颜姑娘的年纪，大体上就是一个佐证。 当然，过了九品之后，她肯定还有其他功法，兴许仍是聂初武前辈的传承，兴许不是，但必然都不是凡品。 颜姑娘具体几品，少年不好打听，就想着哪怕颜姑娘天纵奇才，能在这个年纪拥有如此本事，也不大可能全仗着天资。 颜昭韫最后说道：“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剩下的唯有苦修。” 说罢，白衣少女这才把手上那块糕点塞进嘴里，美美品味起来。 “颜姑娘？” 白衣少女闻言，赶忙快咬几口，咽下糕点后，才望向少年，“嗯？” 李晏清笑着挠挠头，“我能问下，你当初修成九品用了多久吗？” “两年。”颜昭韫说完这话后，仍然看着少年，似乎在等待下文，哪知少年只是哦了一声。 白衣少女心头腹诽：“怎么也不问问我那时几岁啊！” 别以为两年很长，我那时才五岁。 李晏清又想到一个问题，看见颜姑娘吃了甜品，心情好像也很甜的样子，小意问道：“颜姑娘，你九品的时候应该年纪不大吧，你那时修的心境是什么？方便说吗？” 少年很想知道，什么事情能让颜姑娘狂起来，为之不惜付出一切，都有点难以想象那种画面。 颜昭韫琼鼻皱起，无由来的恼羞成怒道：“不方便！” 她能说是为了婆婆许诺的一大堆糖人吗？ 绝不可能。 哼，这个秘密天下别想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晏清一脸讪笑，瞥了眼白衣少女手里的糕点，心想，当时小姑娘家家的，该不会是为了口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