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
昨天的经历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梦,再加上路灯临睡前讲了两篇鬼故事,没睡好,感觉更像梦了。 厉烛迷迷糊糊地跟着路灯吃了顿早饭,离开镇子,待他回过神来时,自己背上已经多了一个背篓,多了两只鸡。以自己有了背篓为理由,厉烛成功从路灯手中取回了自己的包袱。 拿到自己的包袱后,厉烛心满意足,嘴里叼着根草在前方左看看右瞧瞧,路灯默默跟在后面研究手中新买的地图,或者现在应该叫舆图。 路灯皱着眉伸手比划了半天,无果,长叹一口气:“果然还是看不懂……” 饶是阅历丰富的他,也看不明白这简笔画一般的图案。 太邪门了。 这也是路灯选择找人带路的原因。 他需要依靠厉烛的记忆以及自己的直觉判断该走哪条道。 虽然感觉起来不太靠谱,但大致方向还是不会错的。 目标, 战场。 …… “知了、知道了、I_know、わかりました……” 啪。 草笼扣在地上,紧跟而来的便是一个小身影从旁的灌木中一蹦而出,扑向又想不安稳的草笼,虽然摔了个狗啃泥,但好歹是压住了。 这一连串惊变吓得知了也缄口不言——一动不动。 厉烛歪斜着身子,一手从草笼下的缝隙钻进去,上下左右摸索着。 “抓到了!” 厉烛拽着两只兔耳朵,将一只灰白的兔子从草笼下提了出来。 “辛苦辛苦。”路灯鼓着掌从树后走来,俯下身细细端详一番厉烛手中的兔子后,大袖一挥清开了附近的枯枝败叶,接着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吧。” “好哎!烤兔子记得加辣椒。”厉烛把兔子往路灯怀中一塞,便欢欣雀跃地跑去找柴火。 此时距路灯出发过了半月有余,一人一妖之间已然熟络不少。离镇时带的两只鸡早早进了肚子,近一段时间都是路灯带着厉烛抓野味来打打牙祭。 夜色渐深,柴火劈啪作响。 兔rou架在火堆上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火候差不多了,在路灯的提醒下,厉烛取下兔rou……然后被路灯伸手一拽,拉走一条兔子腿。 “神仙不是都辟谷吗?”见路灯抢走自己心心念念的兔子腿,厉烛不甚高兴,呛了一句。 路灯咽下一块rou,毫无波澜地回道:“不吃也行,那以后你自己做饭。” 厉烛摇头摇得像拨浪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路灯勾了勾嘴角,又开口道:“不过,我不是神仙,是妖精。” “唔,咳,咳咳咳……”厉烛噎住了,他站起身使劲拍着胸脯,好一会才缓过来,结巴道,“你,你是妖精?” “是啊。”路灯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忍住笑意道,摆出一副很奇怪的样子,“你不是一直都明白吗?” 厉烛又干咳了两声,瞪大双眼:“没有啊!你骗我!” 路灯盘腿坐在地上,手肘压在膝盖,手托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厉烛:“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在说谎话前,总喜欢加一些语气词。” 厉烛愣了一下,沉入思考,试图确认路灯说的是否属实。 过了两秒,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顺着路灯说的话回忆,岂不是默认了刚刚自己在说谎? 厉烛讪笑两声:“就算你是妖精,那也没关系嘛……跟着你混有前途,而且我还得给你带路呢。” “哦~”路灯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他好奇道,“说起来,你是从哪里看出我是妖精的?” 单论长相与穿着,路灯认为自己与传说中的神仙更接近些。 “我可没听说过神仙住在大山里,头上还长两只角的。”厉烛幽幽地说道。 “嗯?”原来问题出在这,路灯话锋一转,“不过,这你就错了。龙王就有双角,传说中的神农氏——炎帝也头生双角。神农氏,姜姓也,有神龙首感而生炎帝,人身牛首。” “真的?”厉烛歪头,狐疑道,“神农氏是牛?” 路灯犹豫了一下,摊摊手:“我怎么知道神农氏是不是牛,毕竟外形是可以变化的,就像我,我本来也不长现在这模样,只是大家都这样形容神农氏,也就成了‘常识’。” 这个问题,路灯还真不敢乱说,在没穿越前,他可以有多种说法,甚至自己编一套也无所谓。但换做现在,炎帝指不定还在哪悠哉悠哉喝茶,他要是随意编排人家…… 路灯摇摇头,把脑中到想法抛出去,转而问道: “你想见见真正的神仙吗?” “可以吗?”厉烛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 “这就得看运气了。” “切……”两人把话说明,厉烛见路灯依旧照常,也就更大胆了些,嫌弃地看着对方。
路灯笑了笑:“会见到的,我保证。” “你已经骗我很多次了!” …… 深夜。 厉烛被一阵凉风吹醒,迷迷瞪瞪地往快要熄灭的火堆中丢了一块柴火。 不料,他随意一瞥,竟看到不远处丛林黑暗中影影绰绰,似有人在移动。 厉烛瞬间骨寒毛竖,困意消散了大半,赶紧揉揉眼,盯紧有异动的方向。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道人影迈着整齐的步伐从浓郁的夜色中走来。 借着火光,厉烛逐渐看清了来者。这一行有数十人,皆穿着麻布衣衫,头套一个四四方方、用白纸糊的壳子。 那纸壳子有些像他曾经放过的飞天明灯,只不过没有灯芯,所用的纸张也不似飞天明灯那样单薄。 不消片刻,为首的一人已经走到了火光边缘,厉烛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只见朝向厉烛的那一面用墨绘制着一个狰狞的人脸,纸张作面,板平而煞白。两眼空洞,幽邃如漩涡,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厉烛死去的记忆又翻涌上来。 那是许多年前,家中有长辈离世时,奶娘对他说的话。 “纸人用作丧葬,要是画了眼睛,它就能沟通阴阳,一个闹不好,就容易引来不干净的东西……” 奶娘这带着当地口音、与官腔迥然不同的沙哑声音,换做平时,他听了只会想笑。但当声音所描述的是神鬼灵怪时,这娓娓道来的话语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阴冷感觉。 厉烛看着那双仿佛要将他吞噬的墨眼,不是他敢于直面恐惧,而是整个人都已僵住,后背湿了大片,动弹不得。 他瞥了一眼在旁闭眼打坐的路灯,见对方毫无动作,于是咕嘟咽下一口口水,鼓足勇气,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 一声吼叫响彻云霄: “鬼啊!!!!” …… 远在千里之外,某位仙人向拿着火棍的小女孩伸出了烟斗。 “小姑娘。” “借个火。” 火苗染上斗钵,仙人吸了一口,刚想说话,蓦地,他侧头看向身边的一棵树。 虬曲苍劲的枝干上,一只蝉正慢悠悠地用腿整理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