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受伤的女人

    楚晨飞惴惴不安，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

    一是心痛两万块会员费。二是气恼自己求偶的心被jian商利用。三则是觉得自己智商被人侮辱，羞愧难当。

    闹钟还没响，他就醒了。他立刻又发了一个微信语音邀请给之前和他对接的相亲平台工作人员。

    还是没有人接听！

    他心事重重地刷牙洗脸，胡乱吃了早饭，匆忙赶去公司。

    像沙丁鱼一样挤在地铁车厢的他，还不忘腾出手来，发微信信息给那位工作人员：“有事请教，请尽快联系我。谢谢！”

    然而，消息石沉大海，无人回复。

    楚晨飞心不在焉地坐在办公桌前工作到了十一点左右，突然收到了那位工作人员的微信语音电话。

    他喜出望外地拿起手机，向同事们做一个抱歉的表情，然后迅速跑到楼梯间去接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

    “你好——总算联系到你了。”楚晨飞的声音里透着高兴。

    “楚先生，很抱歉。我之前可能忘记提醒您我的工作时间了。早上十点半到晚上七点之间，您可以通过这个微信联系到我。我对接的客户非常多，但是我还是会尽快回复大家。不过工作时间之外，恕我不回复客户。私人时间，我想您能理解的吧？对了，您找我什么事？”之前一直用文字和他沟通的工作人员，现在用温婉的客服音调教训他尊重私人时间。

    原来这位客服小妹是一个坚持原则拒绝加班的打工仔。

    楚晨飞觉得又可气又可笑。这相亲的生意真是太好赚了吧。收这么多钱，服务也就这水平？可是，不时被迫加班到九十点钟的他，又从心里佩服或者说羡慕这样立场坚定的打工仔。因此他没办法冲她发脾气——

    楚晨飞温和地说：“我就是想问一个事——”于是他原原本本把昨晚HLJ姑娘的事情告诉了客服小妹，然后直言了他对这个相亲平台的担忧。

    客服小妹连忙解释道：“楚先生，您不必担心。那位女会员和我们公司有点误会。她自己条件不行，没被相亲对象看中，就怪我们给她推荐的人是骗子。我们给她推荐的，可都是像楚先生您这样一表人才品格出众的男士啊。话说回来，全香港就只有我们家是专注在港内地精英人士的，而且我们对会员的资料筛选最严格。”

    楚晨飞不记得报名的时候这家公司有怎样验证他的资料，但是他不想与客服辩驳这件事。他说：“可是那位姑娘——”

    客服小妹打断他说道：“您就当没她这个人，从我那天发给您的女会员中选一选吧。我尽快帮你约。选不出来的话，我再给您发新的会员资料。”

    “额——”楚晨飞带着点尴尬的口气，说道：“我还是想见一见那位HLJ姑娘。你可以帮我跟她说一说吗？”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小会儿，客服小妹才说：“好的，没问题。”

    说实话，楚晨飞对这位HLJ姑娘，远远没有对她关于LoveToday相亲平台的言论更有兴趣。他从小接受父母的教育，不要听一面之词，所以他决定请HLJ姑娘吃一顿饭，深入了解下这家收了他高额会员费的相亲平台机构。毕竟他们都是用户！

    经过好一番折腾，两人终于重新建立起了联系。

    “非常不好意思啊。我昨天比较失态。”HLJ姑娘主动道歉。

    楚晨飞连忙也道歉：“是我不好。我昨天在忙事情，一直没有回复你的信息，所以才生出误会。为表歉意，我能请你吃晚饭吗？今天不行，就明晚？”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HLJ姑娘爽快地答应了。

    尽管一下午都在加油干活，楚晨飞还是在临行前被些事情绊住了，等他到达这家泰菜馆的时候，已经迟到了20分钟。

    虽然他提前在微信中通知HLJ姑娘了，但是他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着急地四处张望，寻找和他约会的姑娘。

    这是一家装修得像酒吧的精致餐厅。正中央是一个精致的开放式吧台。吧台中间是延申到天花板的酒柜，上百个五光十色的酒瓶被装饰灯照成了一件庞大的艺术品。餐桌围着酒吧扩散开来。但是因为尚在新冠疫情期间，桌子与桌子之间都隔着一块半透明的亚克力挡板，形成一个个小方块。天花板上吊着大串大串的玻璃球灯泡，不过瓦数很低，灯光昏黄暗淡。

    在这样的环境里寻找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在楚晨飞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你是楚晨飞吧？”一个身影从他身后传来。

    他一回头，看到一位齐肩黑发的女子，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她有一个长型脸，细长的眼睛。她不施粉黛，亦或者在办公室经历一日的兵荒马乱，到此时已经褪去铅华。接近素颜的她，确实和资料照片上大相径庭。

    虽然长得并不美，她身上有一种真诚，让人感动和亲切。这是楚晨飞坐下和她短短寒暄一阵之后的感受。

    边吃边聊了三十多分钟，彼此的基本情况已经交换完毕之后，楚晨飞开始问HLJ姑娘昨晚的那些信息。

    姑娘对昨晚的失态有点愧疚，脸上露出不想提起的表情。

    楚晨飞的好奇心都要蹦出来了，决心要努力问出点东西来。他对姑娘坦白道：“我想从你这边了解下这个相亲平台的真实情况。我才加入几天，你是我见的第一个女会员。我觉得你这个人很爽快真诚，所以想找你打听下。我才交了大额的会员费，就看到你骂这家公司是骗子，有点不安。”

    姑娘沉吟了一阵，缓缓问道：“你交了多少钱？”

    “两万港币。说只包三个月无限量推介女会员资料。”楚晨飞一五一十地回答。

    姑娘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额——男士的套餐又降价了。你知道我见你一次，他们收我多少钱？”

    楚晨飞摇头。

    “一千五百块啊！”HLJ姑娘叹道。

    楚晨飞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值得让女生花一千五百块来跟他见一次面。只可惜这笔钱不落进他的口袋，要不然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从HLJ姑娘口中，他才了解到LoveToday相亲平台对于男女会员是采取完全不同的收费制度。女会员付的费用远远高过男会员。

    简单来说，男会员的收费制度就像是吃自助餐，无限量供应，胃大者划算。女会员的收费制度是点餐。每人一次性购买十次和男会员见面的机会，共计一万五千港币。这十次机会必须在十二个月内用掉。如果十次机会用完了，可以续费购买更多的见面次数。

    楚晨飞在心里快速算了一下，他每和一位女会员见面，LoveToday相亲平台就可以收两千多的介绍费。而他们做的就仅仅是找客服小妹转发会员自己撰写的资料。

    这钱赚得简直太轻松了吧！楚晨飞听得直想转行。

    “这样的收费制度对女会员很不公平吧。可以去消费者委员会投诉他们吗？”他问道。

    HLJ姑娘哀怨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办法啊。我之前找过平台工作人员理论了。他们说平台资料库里女多男少，受市场经济规律影响，必然是要多收女生的钱。”

    楚晨飞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唉——”HLJ姑娘又叹了一口气，低垂着头说道“谁让香港这个地方剩女远远多过剩男呢？”

    “别这么说自己。”楚晨飞于心不忍，连忙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我们在这件事上慢一点，在别的事情上快一点而已。”

    “我太不容易了”姑娘一脸哀怨地说，“被家里的夺命连环电话催婚催得头都要炸掉了。我以疫情为借口已经快三年没有回老家了。不敢回去。我本想花点钱，努力一把，被当冤大头收贵价也就认了。结果还总是遇到些不靠谱不真诚的男士。”

    楚晨飞心里咯噔一声。他又内疚又尴尬，如同一个老实人第一次干坏事就被抓包。坦白说，HLJ姑娘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在研读她的自我简介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但是他最初愿意见她，不过是想练习一下和陌生女子聊天，因为那日被孙可可抱怨说笨拙得如同木头。后来他坚持和她见面，也主要是因为他想了解下LoveToday平台的真实情况。如果他事先知道，和他见一次面，姑娘要花一千五百块港币，他肯定不会这样耽误对方的。

    好在这餐厅灯光昏暗，HLJ姑娘并未看出他脸上的愧疚神色，继续说着：“有些男士根本就不想了解你，巴拉巴拉地说他自己。有些男士第一次见面就对你挑三拣四。他那神情就像是在菜市场挑菜。有些男士倒是直爽，先列出一堆条件。我真想劝他别找老婆，直接请个老妈子。”

    楚晨飞忍不住笑了，说道：“希望我没有让你太失望。”

    “我们俩不合适。聊到一半，我就知道了。你应该不是想找我这样的。”HLJ姑娘边喝饮料边淡淡地说。

    楚晨飞一惊，嘴巴微张，却无言以对。他好奇，哪里泄露了自己的心思呢？

    看来女人不止有两只眼睛。

    东北姑娘看到了他的窘态，轻笑着说：“没事。我习惯了。我怀疑相亲这件事根本就不靠谱。”

    “我——我——”楚晨飞被看穿了，又羞有愧，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但实在说不出什么。

    “不必安慰我。”姑娘脸上带着冷若冰霜的傲气，苦笑了一下说，“我参加付费相亲已经两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啊。相亲相到自我怀疑了。你起码很尊重我。这已经很好了。我还遇到过把我当剩菜一样的相亲对象呢。”

    楚晨飞终于想到了一些体面话：“我是朋友介绍来的。第一次参加这种付费相亲组织。我想我看起来应该很笨拙，希望你原谅。你是一个挺好的姑娘，真诚直率。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你一定能找到视你为珍宝的那个男人。”

    “等我找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我要抽他一个大嘴巴，狠狠地骂他：这么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啊？让我一阵苦找。”HLJ姑娘做出一个夸张的凶狠样说。

    两人一起哈哈笑起来。晚餐在融洽的氛围中结束。

    他们在餐厅门口告别。

    “希望我们以后一直是朋友。”楚晨飞说。

    “算了。还是不要再见面了。”HLJ姑娘说。

    楚晨飞心中有愧，听了这话有点难过，努力挽回：“为什么啊？我在香港有两个像哥们儿一样的好朋友，都是女生。”

    “没必要再见面了。”姑娘望着他微微一笑，轻轻说道：“谢谢你招待的晚餐。祝你顺利找到你心仪的女孩。”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楚晨飞望着那落寞的背影，热切地说了一句：“你也一定会很快找到你的幸福！”

    姑娘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稍微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楚晨飞还内疚地立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姑娘橘色连衣裙慢慢地消失在夜色里。

    看起来这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姑娘。谁知道两年的相亲经历带了她什么？

    难道相亲真的如同网上说的那样会打击自信吗？

    相亲新人楚晨飞觉得心上像罩了一层乌云，整个晚上都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