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撒野(九)
“喂？”钱重回寝室去，拿起电话问了一声。 “重哥……”是风印心打来的，她的声音低沉呜咽。 “怎么了？”听到风印心的声音，钱重心里泛起一阵不安。 “是小珺……她父亲过世了……”风印心低低的啜泣道。 “什么……”钱重用力握着电话，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你多陪陪她，叫她别太伤心了，等我腿伤好了就去看她。” “嗯，我会的……”风印心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吧嗒挂断了电话。 “我朋友的父亲，走了……”钱重的心情糟糕透了，他看看守在旁边的水乘舟说道。 “我推你出去走走。”水乘舟拍拍他肩膀说道。 被白雪覆盖的校园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又冻又硬的风吹在脸上像是被人用铁耙子在刷一样，生疼生疼的。将这冰冷的气吸入肺里需要很大的勇气，一口口呛得人极不舒服，有时须得含在嘴里暖和一阵再咽下去。路面被踩硬的雪混合了其他污秽肮脏的杂物，冻成灰黑色的一片，没走多远手和脚都冻僵硬了。这种天气是没有人愿意出来的，大家都只想待在温暖的房里，烤着火看书闲聊或者懒洋洋的打盹。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在路边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不时呼出丝丝白气，脏兮兮的卷毛在风中飘动，寻觅无果后失望的朝着空气干叫了几声，踩着碎雪往远处慢慢走了。 树上枝叶上挂了晶莹剔透的冰棱，一根一根垂下来如锋利的长矛，一幢幢房屋被厚厚的白雪包裹了起来，柔和的曲线让这些古老的建筑焕发出全新的气质，如童话故事里一般的不真实，火炉里的煤球烧得正旺，闪着通红炙热的光，架在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汽，guntang的开水注入杯子里，从南方茶马道运来的茶叶迅速翻滚起来，在高温的作用下释放出沁人心脾的醇香。 “唔，是仙凡混合的上等岩茶，返林，还是你最懂我的心。”寻无常喝了一口赞叹道。 “老爷年前拿了些出来，我赶紧给你私藏了些。公子平日里伤春悲秋，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叶返林清点着叫人运来的物什。 “小雪在电视台彩排联欢晚会，晚点你叫人给她送点过去提神。”寻无常说道。 “晚点去送宵夜时一并拿去，你们也来喝茶，暖暖身子。”叶返林说道，他不仅准备冲了茶，还一并准备许多茶点糕饼。 “阿海哥，来喝茶，这茶好香的。”沈小奎帮云如海端来一杯，递到他面前。 “我不喜欢喝茶。”云如海摇头说道。 “喝嘛，很好喝的，我刚刚尝了一口，滋味清新自然回味无穷，就像暴风雨过后的黎明，走出家门踏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却听到小鸟在枝头欢快的唱歌……”沈小奎说道。 “那好吧。”云如海拗不过沈小奎的热情，接过来喝了一口，果然入口甘甜精神为之一振。 “哇！好香好香！”王启年喊道，叶返林令人在屋前架起烧烤架，搬来各种厨具，请来专门的厨师进行烹饪，其余人的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笑声传出去很远。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姑奶奶过世了，那时我还是个又蠢又笨的孩子，根本就不懂死亡是什么，跟着家里人跪在祠堂里守着灵柩。按照当地习俗，要摆七天七夜才能入能入土。那是最热的七月酷暑天，祠堂又大又空，古旧的木架子上面摆了很多牌位，我姑奶奶的棺材摆在正中央，闷热的空气中散发出奇异的陈腐甜腥气。我在稻草捆上跪了很久，又累又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我揉揉酸麻的膝盖站起来，在祠堂里游荡，一台破旧的电风扇哐啷哐啷对着被长脚凳架在半空中的棺材吹着热风。我对姑奶奶的印象很模糊了，只是依稀记得她是个很慈祥很和蔼的老人，没和子女在一起，独自住在村子角落的茅草屋，我爸妈不许我去她那玩。可我总是悄悄去，因为每次去她那里，她总会从陶罐里拿出几颗软绵绵的奶糖来，咧开没有牙齿的嘴笑眯眯的给我：孩子，吃糖，吃糖，我接了糖就飞快跑走……可惜后来她就不见了，家里人说是病了，再后来就说她死了……我围着那漆黑的棺材转了好几圈，又蹲下来盯着棺材底下那盏长明灯看了半天，最后好奇的想看看她死了以后的模样，架了根高板凳在棺材边上爬上去，只见她被裹在鲜红的寿褥里，只有头部露在外面，我借着黯淡的灯光瞧过去，只见她脸色发黑半边脑袋都瘪了下去，嘴巴张得大大的，舌头从一汪污血中伸出来向上翘着，不断的有黑血水伴随气泡渗出来，耳朵鼻孔眼眶有米粒大的蛆虫爬进爬出，股股恶臭散发出来……当时我完全吓呆了，一晃神从上面摔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自那以后，我就明白了：死亡，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会彻底毁坏一个人的躯体。我jiejie失踪后，我希望找到她又害怕找到她，我怕她死了，变成可怕的样子，我jiejie温柔善良从没做过坏事，她保护我总给我留好吃的，为什么是这样子……为什么……”水乘舟说到最后忍不住哭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滚落进雪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事的，没事的……”钱重重重叹了口气，反手过去摸了摸水乘舟扶着轮椅的手安慰道。是啊，死亡是件可怕的事，钱重是深有体会的。可世上的人，又有谁能永远存在下去，谁都是要死的……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的走到宿舍楼大门口停下来。 “今天是小年夜，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钱重问道。 “不了，我自己在寝室煮面吃。”水乘舟看看远处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网吧，摇摇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