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归来(四)
“你受伤了?严重吗?”陶冶子关心的问道。 “有天夜里我在工地上散步,见到几个小孩子钻过了脚手架,跑进尚未完工的建筑里去玩耍,里面的危险我自然清楚,老板为了省钱很多配套安全设施都没装,平时我们做事都戴了安全帽,这几个小孩哪里懂这些,冒冒失失的跑了进去在里面打打闹闹。我赶紧去赶他们走,有个孩子特别倔强,拿手抱着脚手架死活不肯走,拉扯中只听到上面一阵哗啦啦的响动,我自觉不好,用手推开小孩,一根钢筋从高处径直落下,刺进了我的胸膛……风静林说到这里,众人都是一阵紧张,白鹿更是“啊”的一声惊呼了起来。 “后来呢,你没事吧。”陶冶子赶紧追问道,明知现在风静林已没事了。 “自然是没事,不过当时我也很害怕。那钢筋又长又细,插在胸膛上一时拔不出来,不断的有血流出来,听到动静的工友赶过来,谁也不敢乱动,有人拖来一辆装材料的手推斗车,把我抬上去,一路推到了附近的医院,那是所小医院,也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故,只得又用救护车转到一所大医院,经过手术才将钢筋取了出来,虽然失了不少的血,但好在没伤到脏器,在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也就无大碍了。”风静林说到这里,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院后回到工地上,我买了些酒菜感谢大家,而工程队的老板也知道这件事,我受伤未愈干不了体力活,刚好队里的会计有事辞职了,老板知道我是读过书的,这次也算是为工程队省去了麻烦,就让我做了会计,不用风吹日晒了。”风静林说道。 “啧啧,这么厉害,被钢筋刺中都没事,还因祸得福了。”钱重赞道。 “呵呵,可这福我也没享受多久,很快就发生了一件让我离开的事情。临近年底时,一个工友的老婆在老家病死了,他急着结算工资回家打理后事,老板说人可以走,但工资一定要到了日子也能结,规矩不能坏。那个平日里老实巴交的男人,老泪纵横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家里寄来的信,老板不屑一顾的说,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还有发大水淹死了一家人的,我现在也是欠了一屁股的债,到处去收账,临近年关了哪里有多余的钱借给你。”风静林说到这停了下来,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这样的老板实在是太没有良心了。”陶冶子气愤的说道。 “这人好坏。”白鹿捏着拳头说道。 “简直就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钱重摇头说道。 “那人拿不到工钱,也不能回去,只得抱着他老婆的照片蹲在地上哭,我知道后就去跟老板理论,可不管我怎么求情他始终不肯松口,翻来覆去的找借口推脱。于是我就擅自把他的工钱给结了,又与其他人凑了些钱给他,让他尽快回去料理后事。”风静林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的性格就是这样。”钱重说道。 “木头哥哥做得对呢。”白鹿说道。 “就该如此,不过这样的话可就把老板得罪了。”陶冶子说道。 “是啊,老板知道后自然是勃然大怒,直接叫我卷铺盖走人,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离开工地的那天,天空下着大雨,工友们站在雨中敲着饭盆,唱着乡音浓重的小调送行,我看着雨中那一张张朴实的脸,雨水顺着我的脸滴滴落下,这些与我共同生活过的人们,这些也许再也见不到的人们,有一些我甚至都不知道名字,老赵,李师傅,孙工,周叔,大多是这样的叫,他们双手粗糙长满老茧,脸上是岁月与生活刻下的深深痕迹,他们顺从而卑微的生活,忍受着白眼与歧视,如蝼蚁般艰难沉默的生活,辛勤的劳作用廉价的血汗换取微薄的工钱,维持生计养活家人。看着这些人,那一双双眼睛,我的心里难过极了,想哭却发现眼泪早已在雨水中了。”风静林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之后我又过上了漂泊的生活,做不同的工作,直到最近听说了虫子的事,才决定回来一趟,我的故事差不多就是这样,说完了。”风静林逐渐恢复了平静。 “不错,很精彩,鼓掌。”钱重拍手说道。 “很好听呢,小鹿还没听够。”白鹿说道。
“真实到有些残酷,令人回味无穷。”陶冶子说道。 夜已经深了,饭菜也冷了,话题聊到了最后,有的人认真细听,有的意犹未尽,有的人一言不发,月牙隐在云后,繁星消散风中,凉爽的夜风阵阵吹过,机械厂职工宿舍楼还亮着点点微弱的光,周围既安静又黑暗。 收拾好残局后,众人一起结伴回家,白散慢慢走着故意落在后面,席间她少言寡语,知道风静林有话要问自己。 树影婆娑夜色朦胧,一切都仿佛没改变,山峦,江河,房屋都隐没在黑暗中,只用独特的线条勾勒出淡淡的存在,空中的云混混沌沌一片连着一片,任凭风怎么吹都吹不散。 “今晚的夜色,不怎么好呢……”风静林双手插在口袋里,斟酌着说道。 “入秋后,就一直不怎么好,盛夏里生长的植物,都在慢慢衰老枯死,一切都在不可遏制的过去。”白散迈着小步跟在他身边,亦如从前那般,她与白鹿总是跟着这个大哥哥,与这些这群人在一起玩耍,总有无穷无尽的乐趣,哪怕是极为简单的游戏,大家也能玩的津津有味。 “听说你订婚了。”风静林看着前方黯淡的道路问道。 “他叫唐天让,是唐家大公子,挺好的一个人,只是话多了些。”白散轻声说道。 “看来,我出去了两年,这里发生了太多的事。”风静林叹了口气,他与白散走出机械厂,路过了一中,就寝时间到了拉了电闸,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