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疑问
平城的寒风来的比洛阳要早,在一阵接着一阵的寒风肆虐逼得人不得不缩了脖子躲在屋子里。【】甚至连树上的鸟雀都不见一只。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萧家的晚辈们可以除服了。 这一天,年轻人基本上都松了一口气,守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能听乐也不能饮酒作乐。甚至连rou食都不能当着人面享用,只能私下偷偷的吃上几口。都是在壮年,吃用的都要比上了年纪的人多得多,真的一口rou的不吃,怎么挺得下来就是那些鸡蛋和酪浆也不能支撑这么长的时间。 而萧斌对于自己庶子的那些小小的举动,基本上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过分了,那么他就装作不知道。 出了孝期,意味着儿子们又要入仕途,萧斌可是为这一堆孩子要愁白了头。嫡出的萧佻是最重要的,萧拓因为尚公主,只要他自己别太扶不起来,基本上日后的前途少不了。至于那些庶子,他庶出的儿子太多了,记名的就有十几个,还没算上那些他没有认下从母的。里头皇后的同母弟倒是准备去中书学了。 萧斌对众多的庶子们没有太关心,人多,他的注意力也只有那么一点儿。萧弘倒是因为母亲是宠妾,同母姊姊是皇后获得了他的宝贵的注意,可惜等他注意萧弘的时候,萧弘已经抱着从萧佻那里得来的许多书籍住到山里头去了,萧斌派人一打听,说是萧弘竟然和一群道士混在一起琢磨着炼丹,而且炼出来的东西遇火有明火差点把山都给烧了。 萧弘平常他没怎么管过,谁知道他不闯祸就算了,一来差点就要给他来个大的。可是那些都是皇后和清河王妃搞出来的,萧斌哪怕觉得那些不妥,也没办法拿出阿爷的气势将那些道士都赶走。 皇后是他的女儿没错,但也有一层君臣的关系。见面了,他还真的不知道要称呼三娘为殿下,还是直接称呼她的闺名。至于清河王妃,那不是他的亲女儿是侄女,如今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活着和没了没有任何区别,小慕容氏都把他给完全架空了,博阳侯府里有他没他一个样,萧斌不认为萧协这个阿爷能劝得动清河王妃。 “孩子真的是一个比一个难管了。”萧斌靠在凭几上和给自己捶腿的美人抱怨。 燕王府中美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美人十五六的年纪,长得秀美柔弱,听着萧斌这么说嫣然一笑,“如今郎君们都长大了,郎主应当高兴呀,很快就有很多孙儿了。” “孙儿”萧斌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嘀咕,他的孙辈也就荷娘一个,荷娘是他第一个孙辈,他自然是非常疼爱,要是他的长子和新妇能够再有几个孩子就好了,萧家这么大都是要靠着这些孙辈们给撑起来啊。 “我的那些孙子,都比不过阿鸾一个。”想到自己府中的宝贝外孙,萧斌双眼弯弯,眼角的褶皱又加深了一些。 阿鸾那才是他们家的命根子,萧斌想起这个外孙都高兴的夜里睡不着觉,萧家一门上下的荣辱都在这个外孙的身上了。 “洛阳传来的消息是好消息。”萧斌想起皇后让人送来的书信,浑身上下又放松了几分,“但二三十年后会如何,那就要看阿鸾了。” 美人儿敢对着萧斌撒娇,但是在这种事上,她是不敢多嘴的,只有低下头力度适中,好让这个老人赶紧的入睡。 只要面前这个人睡着了,她也好小小的休息一会。 换了往日,萧斌早就睡过去了,可惜今日他精神好的很,他挥袖让美人退到一边,“我去看看阿鸾。” 阿鸾平常有宫里来的乳母和宫人照料,但是由常氏盯着的,荀氏也偶尔过去搭把手。 萧斌看着肥肥壮壮的外孙,就想要抱抱他,哄哄他。 萧斌到了阿鸾居住的院子外,常氏早就得了消息,走出来迎接。萧斌看见常氏,脸上露出笑容,“你也来了” “郎主这是来看阿鸾的”常氏面上在笑,心里抱怨这个老头子不去和年轻的美人厮混,,反而巴巴的跑到她这里来抢阿鸾。 常氏的身份早就不同往日,她先是做了正经的侧妃,后来直接就成了县君,县君是外命妇,现在的常氏对着萧斌底气十足,说话也不像过去那么小心翼翼了。 “是的。阿鸾呢”萧斌问道。 “天冷,阿鸾在屋子里。”常氏道。 她这话才说完,萧斌就急匆匆新的朝着院子里走去。外头天凉,常氏是不会让阿鸾出去的,婴孩最是娇嫩,一个不小心受寒了就可能引发夭折,他身边的宫人乳母也是紧紧盯着不放。 阿鸾自己坐在铺的厚厚的锦缎上,伸出胳膊笨拙的去捞球。他身上穿的衣裳比较多,室内也很暖和,哪怕外貌是天寒地冻,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他动了动,额头上就有些小汗珠冒出来。 “阿鸾”萧斌大步走入室内。常氏紧跟在后面,见着萧斌竟然想要直接奔去阿鸾在的内室,立刻着急了。 “郎主,阿鸾年幼,若是沾染了寒气就不好了。”常氏急急说道。 听到常氏这话,萧斌才反应过来,他才从外头吹了一阵的冷风,他是没有任何关系,但是阿鸾年纪小,是挨不住的。 立刻萧斌就将外面的斗篷脱下,双手对着暖炉暖了又暖,再三确定自己现在身上沾染的寒气都没了之后,才去内室里看阿鸾。 阿鸾坐在那里玩耍,他的乳母就有许多,一排乳母就围坐在他身旁,和他玩滚球的游戏。 他玩的很认真,看着球滚来滚去的,里头的银铃叮叮当当的想,他就笑的露出长了几颗牙的嘴。 萧斌听到婴孩的笑声,一颗心都要化了。 他伸手拂开帷幄,走了进去,“阿鸾看看是谁来了” 阿鸾玩的正开心,突然听到有陌生的声音,他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解,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萧斌喜欢这个小外孙,但是见的也不多。毕竟孩子才那么小。阿鸾对他基本上没多大的印象,外祖母和身边的那些乳母都是天天见着的,自然是记得,可是萧斌他只有茫然的望着。 “阿鸾,我是阿翁。”萧斌说着就伸手去触碰阿鸾的小脸。 阿鸾见过萧斌,但是萧斌没有陪他玩耍,也没有教他开口说话,他自然是记不得。阿鸾人小脾气大,见着萧斌来摸他,他努力的一翻身,就四肢着地,向离他最近的乳母爬去。 虽然他还在学着走,但爬对他来说速度更快也更熟练。 “不记得阿翁了”萧斌见状就笑了,没有半点不高兴,他还凑了上去,伸手想要摸摸阿鸾头上的头发。 阿鸾的头发都是照着汉人的习惯先剪掉一部分。 “来,阿鸾,叫阿翁。”他笑道,哄着阿鸾开口,阿鸾停下来扭过身之看着他。 常氏这会正好进来,听到萧斌在哄阿鸾叫阿翁。结果阿鸾坐在那里很是奇怪的望着他。 “郎主,阿鸾还小,得慢慢来。”常氏见着阿鸾不太乐意搭理他,连忙道。 “怎么对孩子,你比我懂得多,来来来。你来教教我。”萧斌看了一眼常氏。 常氏过来,对着阿鸾伸出双手,“阿鸾,到阿婆这里来。” “阿婆。”阿鸾这一回终于是发音准了,他朝着常氏爬过去,然后站起来颤颤巍巍的一步一步走过去。 孩子才学走路,难免会摔跤,阿鸾更是摔了不少。原本常氏也不忍心,但想着孩子这走路总是要摔一摔,不然这不知也迈的不稳。 阿鸾腿抖了几下,一下子就往下摔。常氏没有伸手去扶,倒是萧斌眼疾手快的一下就把阿鸾给捞了起来。 萧斌把阿鸾抱在怀里,他大笑,“阿翁若不是快点,阿鸾就要摔着了。” 可惜阿鸾不领情,他在萧斌怀里直接朝着常氏探出身子,伸出手就要常氏抱。 常氏看了一眼萧斌,伸出手来。 “这孩子还是喜欢你。”他瞧着常氏将阿鸾抱过去之后,阿鸾在常氏怀里乖乖的模样,感叹。 “孩子如今见郎主见得不多,到时候就好了。”常氏抱着阿鸾,伸手轻抚阿鸾的背。 “这孩子长得像三娘啊。”萧斌看着阿鸾一会突然感叹。 三娘常氏看向萧斌,她是不相信萧斌还记得三娘小时候的长相的。这家里的小娘子那么多,他就算再喜爱也有限,何况三娘小小年纪就被送到了宫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家中。 “三娘小时候多乖的一孩子。”想起萧妙音小时候,萧斌叹了口气,“如今一眨眼,三娘都做了阿娘了,我们都老啦。” “郎主莫要这么说,这一家上下都还要依靠你呢。”常氏是不会接着萧斌的话说下去的,人年纪大了脾性就会变的很怪,他自己说自己老,她为甚么要顺着说下去。 “这把年纪了,还真的力不从心。”萧斌感叹,“何况这家里日后如何还是要看三娘和阿鸾的了。” 他苦日子过过,好日子也过过,但是着大家子的兴衰荣辱却从来不在他的身上,以前是他的姊姊,如今是他的女儿。至于他本人,那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只要他别闯祸惹事,就行了。 以前萧斌只是当自己捡了大便宜,年轻的时候还有几分不完全靠家中女人的想法,可是年纪越大,对朝堂上的事也看得越明白,知道自己的才能和野心不符。看明白之后,干脆就混在美人堆里不出来了。 这么多年,萧斌回头看看,发现自己除了生了那么多的儿女,其他的事还真的没做过甚么。 “当年啊。”萧斌看着白白胖胖的外孙感叹,“当年我也是有过野心的人啊。” 男子到了一定年纪和地位,难免就有雄心壮志,至于能不能实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常氏抱着阿鸾,只是听,不说任何话。这会的萧斌也只是想要找个人听他说话罢了,她好好听着就行。 阿鸾对外祖父没有任何的耐心,他首先是闹着要常氏和他一起玩耍,后来就干脆躺在常氏的臂弯上睡熟了。 “阿鸾如今就是我们一家子的宝贝,以后萧家会如何,就全都在阿鸾身上了。”萧斌看着阿鸾睡熟了,和常氏说道。 常氏自然知道阿鸾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是现在的阿鸾在她眼里就不是甚么未来太子,就是她的外孙。听到萧斌这话,她心中不高兴,但多年来的习惯让他没有将这份不高兴摆在脸上。 “阿鸾睡着了,我先将他抱进去。”说罢,常氏抱着阿鸾对萧斌微微弯了弯腰,就站起来走到内室里去了。 阿鸾很健康也很活泼,富有好奇心,好动的不行。但也累的快,他睡的很香,常氏没那个心思去搭理萧斌,将阿鸾放在床上之后,用锦被把他裹的严严实实,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阿鸾啊,阿婆只希望你能平安长大。”常氏看着婴儿熟睡的面孔轻声道。 洛阳的冬日比平城要好过许多,但洛阳一片荒山野岭,往昔的繁华早就见不到半点影子,荒山野岭的没有什么好看的。至于宫城规划那都是李平这些人的事。 萧妙音就跟着拓跋演在洛阳打了个转,就要回平城去。萧妙音见拓跋演那副雄心勃勃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决定了就在今明两年,将迁都的事敲定。 迁都这回事,现在是越快越好。夜长梦多,毕竟那些鲜卑贵族的守旧派,逼急了也真的不知道会做出甚么来。 萧妙音在洛阳带了一个来月,就和拓跋演一起回平城。她对洛阳没有多大的概念,就连日后的龙门石窟,洛阳现在也是半点影子都没有看到。 要说这一趟有个甚么收获,那就是刘琦将她交代的事办好了。 刘琦还真的照着常氏那些零碎的记忆,一路找过去,调取当地的那些户籍查看。还真的从田头里把常氏那两个哥哥还有一大家子给找到了。 刘琦是不会带着这么两家人直接上平城,照着萧妙音的吩咐,在当地置办了些许产业,先买了房屋将人安置下来。然后就来萧妙音复命,这段时间,萧妙音正好就在洛阳。
萧妙音对这从来没有见面过的亲舅父没有半点感情,只是吩咐让刘琦给这家人优渥的供养,还有告诫他们不要惹事之后,她也没有下文了。 洛阳还是加了一重衣的时候,平城已经是寒风肆虐,树木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平城交通位置不好,没有水路直达,一路上只能走陆路。 萧妙音原本就觉得平城气候恶劣,作为都城太不合适,到了现在理由又多了一条,这么难走,难怪平城这会还和南朝的建邺比不得。 路上辛苦,萧妙音在车里让刘琦过来说话。 皇后乘坐的车辇和天子是同等级的,车内十分宽敞,加上御手御术高超,人在车中感受不到多少颠簸。 “那家人现在如何”萧妙音靠在隐囊上问道。 “回禀殿下,县君的两位兄长极其亲属,小人都安排在洛阳一户宅院里,小人让当地的里正多加照拂,等到陛下来日迁都,就算找回也方便许多。” “他们找到之前都是在做甚么”萧妙音揉了揉眉心问。 “都是当地的民人,与人耕田为生。” 萧妙音对刘琦的回答半点都不意外,要是真的能够过得好也不必拿着女儿换口粮了,尤其这种出身,没有一定的底蕴是很难在北朝崛起富贵的。 就是平齐郡的那些士族,被降为户,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直接和那些贱籍的伎人差不多。常家这种外来户又能好多少 “那还好,至少没成隐户,要是成了隐户,那才是想要找都找不到了。”萧妙音叹气,“那些人到时候请个有名望的人教导吧,乍然富贵,如果没有人仔细教导,肯定会闹出笑话的。” “唯唯。”刘琦躬身答道。 萧妙音支着下巴,她让人将车厢上的车窗推开稍许。她看到外面就是一片跟着一片的山峦。 “过不了多久,就不用吹平城的寒风了。”萧妙音笑道。 拓跋演是归心似箭,一路上都是加快了速度。 到了平城,萧妙音速速令人将常氏和阿鸾都接进宫来,陈女史有些犹豫,“殿下才回宫,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路上车马劳顿,哪怕皇后车辇舒适,但这么长一段路下来,也是疲惫不堪。 萧妙音也是真的累,再舒服也扛不住这半个月的赶路。现代出门都要累的有些喘不过气,更何况是现在 但是她很久没见着孩子了,心里想的很。 “不必了,这点我还是撑得住。”萧妙音强忍着疲倦道。 陈女史见萧妙音坚持也就去安排了。 常氏听到女儿回来,就准备着带着阿鸾入宫。在宫里呆久了,再回燕王府,常氏就觉得老大不习惯。她所出的孩子都不在这里,她带着也没意思。 因此宫里皇后的人一来,她就带着阿鸾走了。阿鸾这些日子在萧家住了这么久,见到的亲戚多,但是记住的却没有几个。他喜欢的还是常氏,连荀氏逗他,他都是给乐一个笑脸而已。至于荷娘,都被他欺负的嚎啕大哭,再也不肯来见这个从弟了。 所以阿鸾这回在外租家里还真的没有多少玩伴,都是他和乳母还有外祖母呆在一块儿。 阿鸾只要有常氏抱着就万事足,至于那个被他欺负的哭哭啼啼的荷娘,他是半点都没有想起来。 到了宫中的时候,萧妙音已经撑不住睡过去了。 阿鸾几个月没有在宫内,对自己居住的宫殿都有些认不得了。他伸手推了推常氏,指着秦女官,“凉凉” 阿鸾见秦女官比较多,记着她那么一点儿。小孩子忘性大,若是不常常在他面前,他就说不定将人都给忘记了。 “那是阿秦,阿鸾应该叫秦媪。”常氏教着。 “殿下实在是太疲倦了,已经就寝了。”秦女官也是累得够呛,待会她就让手下的女官顶一顶,她下去好休息一会,不然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熬不住。 常氏点点头,她轻声对阿鸾说,“我们待会来见阿娘。” 阿鸾一头就砸在她的肩膀上,满脸的不高兴。常氏好笑之余还是将他抱到他居住的殿内,让宫人陪着他玩耍,好分散他的注意力。 那边昭阳殿,拓跋演连连召进了好几个大将,平城中军队调动开始频繁起来。 莫那缕察觉到皇帝的这种调动,和手下的那些人积聚在一起商量,上回平城内兵马调动还是先帝和太皇太后斗法的时候,那会平城内除了两派之外,都是作壁上观的。 如今皇帝调动兵马到底是为了何事 莫那缕心下将各种可能都想到,甚至想起了皇帝才从洛阳回来就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对付他们这些老臣。即使莫那缕对皇帝有那么一份恩情,但是为人君者,从来是不会被那点恩情给圈住的。 当年汉人的皇帝汉文帝的舅父对他劳心劳力,最后还不是被逼自杀了今上看着脾气挺好的,但是真的发起火来,连莫那缕都有些吃不消。 “你说,陛下到底是想干甚么呢”莫那缕坐在床上,看着下面的一众人道。 要是皇帝真的要对他们动手,也有些说不通。汉人还讲究个师出有名,他们现在和皇帝还没有闹的那么僵,不至于现在就下手。 “难道陛下是真的”有个老鲜卑贵族终于受不住密室内压抑的气氛,开口试探。 “应该不会。”莫那缕在朝堂上这么多年,看得人多,经过的事也多。对于皇帝他有疑问,但他也看得明白,皇帝若是要真的动手,直接会拿个正大光明的由头来处置他们。尤其他们这会在明面上还甚么都没做。 “可是”有人迟疑起来,皇帝这手笔看着不小啊,真的没问题 “没甚么可是,汉人不是说以不变应万变么那就好好看看陛下到底想要做甚么。”莫那缕道,他说罢笑了笑,“我们也不是任打任杀的牛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