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变数
朝堂上,太皇太后对宗主督护制进行改革,撤原来的宗主,实行秦汉以来的里长制度。【】虽然只是那些田头的事,看起来事情不大,但是事关重要。 萧妙音坐在殿内,瞧着李平拿朝堂上的事问萧家那两个郎君。心里面一个劲的咂舌。她这半年来学的几乎是儒家经典,那时事来问,还是头一回。 她看向萧吉和萧闵,这两孩子的年纪也只是比小皇帝小那么一点点,并不是很多。此时两个人涨红了脸,支吾了半日才抖抖索索说出一两句来。 李平看着这这对兄弟,脸色铁青。他让人拿来一只戒尺放在手中。萧吉和萧闵一瞧,都要哭出来了,话说的更加结巴。 李平面上阴沉如水。 最后:两兄弟中调皮任性一些的萧闵瞧着他的脸色,知道今日说不定在姑母那里少不了一顿板子,心有不甘之下,嘴硬道,“尚书拿这些事来问儿,可是尚书从来没有和儿说过这些。” 李平的脸顿时铁青 萧妙音不忍直视,连上首的拓跋演都有些不忍。 “”李平转过身,不去看那两兄弟,可是萧妙音看得清楚明白,他额角都蹦出青筋来了。 “三娘子,你说吧。”李平强忍住将那对双胞胎打一顿的冲动,朝着萧妙音道。 萧妙音点点头,“我朝建立之初,遵循鲜卑旧制”她并不是傻兮兮的说读什么就读什么,书只是学来备用的,外面的消息才是最重要。 “以除旧弊,减去农人赋税,朝廷也能多出许多进项了。”萧妙音不会文绉绉的说话,不过她之前想把秦汉三长说到,点出其中的好处,再说明白如今的宗主督护制如何的不符如今的需要。 王府中有不少人都是家境贫困过不下去,才被爷娘卖掉的,燕王府规矩乱,萧妙音年纪小那会没少缠着身边那些人给她说田头的事,图个新鲜。宗主的那些所做作为自然也是听了个满耳朵。 其实宗主制度最大弊端就是,私自克扣上缴的钱粮,赋税少了,自然是不好。 “三娘子可曾听陛下说起过”李平听这么一个八岁的小娘子说起这些事来,其中条理还算清晰,知道首先说三长制是什么。他不禁想是不是从天子那里听到过什么,毕竟小儿女青梅弄竹马之事,他也有所耳闻。 “没有。陛下从未和儿说过。”萧妙音摇摇头,拓跋演是真的没有和她说过那些,他和她在一起,更多的是喜欢和她说话下棋,要不然就是一起说故事。 “那三娘子如何得知的”李平沉吟一会问道。 “尚书不是让儿读史记的货殖列传么”萧妙音满脸奇怪的看着李平,“里面也说到了呀。” 货殖列传里面,农商等事几乎都提到了。而且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哪怕时代不同了,可是有些事上多少都有那么点相似之处。 “”李平嘴角总算是有了些笑意。而后看向两兄弟的时候,越发的恨铁不成钢。 书读了是拿来用,而不是读了烂在肚子里面。不用,读了也白读。 “前人往事,哪怕在今日也能看到不少,先辈的经验是能拿来用的。”李平这话似是说给拓跋演听,好像也是在训导那对双胞胎兄弟。 “受教了。”上首的拓跋演说道。 “”李平对拓跋演一礼。 今日的功课仍然是史书,萧妙音发现李平比起经典更让他们学史书,史记春秋已经是来来去去念了好几遍了,不过李平是想要他们将书读透。 下学之时,李平没有走,萧家兄弟已经被东宫派来的中官接走了,李平瞧着萧妙音站在那里看着宫人收拾笔墨,他走过去,“三娘子不似常人。” 要不是清楚知道这孩子是萧家人,恐怕他还会以为是哪家士族娘子。 “尚书何出此言”萧妙音站在那里,双手拢在袖中,是最乖巧不过的模样。 “三娘子可知留在昭阳殿,日后会如何”李平问道。 “知道。”萧妙音回答,都做的这么明显了,要是还不知道,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那么三娘子” “尚书,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八岁的小女孩儿抬着头,面上是和年纪不相符的沉稳,“况且在宫中生存,皮相之事能依靠多久” “你”李平吃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能说出这么句话来。 萧三娘垂下头,双手拢在袖中对李平又是一礼,“儿退下了。” “”李平双手拢在袖中回礼,看着她被女官牵着绕过锦绣帷帐,心中感叹。 萧妙音被领到拓跋演那里,拓跋演今日很兴奋,因为李平肯拿这事和他说,而不是在朝堂上。 见到萧妙音来,他笑得更加欢快,“三娘今日说的不错。” 即使有所不足,但是对于一个小娘子来说,能够说到那个样子,已经是很不错了。 “嗯”萧妙音想起今日说的那些话,“只是口上说说罢了,如果真的要儿来做,恐怕是要糟糕。”她这个勉强算得上是在答面试,可是真的要她来做实事,恐怕不太成。 “这又有甚么”拓跋演和她相处久了,知道她不太往东宫那边去,又喜欢亲近她,说话的时候都难免亲昵几分,“人各有长处,只要让这方面的人来做就是了,事事躬亲,并非上位者所为。” “陛下这是在说蜀汉丞相么”萧妙音抬头。 拓跋演一惊,“你知道” 蜀汉离这会还不远,也就是因为近,也许不会有那么多人知道。贵远贱近无论古今都一样。 “儿当然知道。”萧妙音已经是哭笑不得了,她真的不是文盲啊 拓跋演回想起宫中公主们对那些书卷答不理的态度,“你知道,宫中许多人都不知道。”他让萧妙音坐到身边来,“这世上有许多事,你知道,别人不知道,那么就是你厉害。当然你的位置不同,看到的风景也不一样。” 萧妙音听到小皇帝说了这么多,想起他平日沉默的模样,想着这小少年好歹是露出些许本性来。她听到小皇帝说她日后的位置不同,心中噗通一下。 “儿的位置”她看着拓跋演,用那种被惊吓到了的眼神,就算小皇帝真的喜欢她,也打算等她长大后,将她怎么样,可是一旦事情还没有着落,就不能当着人面露出得意的神情。 “你说呢”拓跋演不答反问,将皮球踢给了她。 萧妙音心里大叫狡猾,她看见拓跋演垂下来的辫子,鲜卑人的辫子造型百出,也不像清朝的老鼠尾巴,头发不剃,各种辫子头,拓跋演今日的是个蜈蚣辫,哪怕他是个面目清秀的小男孩,梳着蜈蚣辫还是有些奇怪,她忍住扯他辫子的冲动。 “儿的位置高不高不知道,但是陛下一定是高高的。”萧妙音答道。 “那是一定。”拓跋演一哂,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面上的笑越发自信。 萧妙音松口气。 东宫里,宫殿中铜灯上灯苗飘曳。太皇太后沐浴之后身着一袭薄袍,坐在床上。身后一名宫人手持马蹄梳仔细的给太皇太后梳发。 “哦大郎说过,他的位置会高高的”太皇太后放下手里的竹简,看着面前的中常侍说道。 殿中灯火辉煌,哪怕是夜晚都亮如白昼,灯光落进太皇太后眼里,凝成两簇幽冷的光。 中常侍抬头一看,望见太皇太后眼里的冷光,心中一凉垂下头来。 自从先帝一事之后,东宫行事越发多疑,西宫的一举一动都不放过。中常侍知道东宫这是起了猜疑的心思了。不过回想起他回禀的话,是三娘子说陛下位置会高高的,陛下应了一声而已。 中常侍是去了势的中官,中官在宫中行事,尤其是到了他这个位置的,说话不会说死了,何况中常侍心中也清楚,如今虽然是太皇太后当家做主,可是太皇太后终究会有一日先陛下而去。 到时候皇帝就会名正言顺的掌权。将西宫得罪死了根本一点好处都没有。 “陛下”中常侍瞧着太皇太后靠在凭几上,双目微阖似乎入睡了一半。 宫人们将冒着氤氲熏香的香炉放置在太皇太后的湿发下。 “大郎今年多少岁了”就在中常侍以为太皇太后已经睡着的时候,突然床上的太皇太后开口说话了。 “回禀太皇太后,陛下虚岁十二了。”中常侍被太皇太后突然的那一句吓得低下头。 “过的可真快啊,”太皇太后手臂支着额头,嘴角一勾,“当年他抱到我这儿来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吃奶的娃娃,如今这一眨眼,都已经十二了。” 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眼中半点笑容都没有。 众所周知,太皇太后能够从先帝那一代掌权至今,靠的是抚养幼主长大,和幼主年幼不能处置朝政的便利。一旦天子长成,那么太皇太后也没有任何理由继续临朝称制。 中常侍服侍太皇太后多年,哪里听不出来这看似平常话语下的涌动立即屏住了气息不多说一句话。 “大郎和他阿爷”太皇太后想起那个从来没有消停过的养子,心中冷笑连连。先帝生母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而且还是个南朝美女,当初作为罪臣家眷入宫为婢之时,恰巧被城楼上的宣帝给见到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甚至等不及到夜晚,在库房中就和那个南朝美人成就了好事。 当时还是萧贵人的太皇太后对那个女子就从未有过多少善意,抢了她的夫君,还指望她能有都少好意,等到封了皇后直接接着子贵母死的名头,阳谋的让那位生母去死。任凭谁都挑不出她的毛病,甚至赐死的招数还是宣帝所下。 她养大了情敌的儿子,结果那性子也真的和当初那个罪妇一模一样,从来都没有消停过。既然这么想着要她去死,那么她干脆就成全了他,让他和自己的生母到黄泉底下相聚。 养母如何,养育之恩又如何她辛辛苦将人养到那么大,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为了权力要和她对抗 她若是再信此事,那么便是活该了。 太皇太后闭上眼,这次是真的睡着了,半晌都没有出声。 三日一朝会,今日正好是朝会之时,皇帝和太皇太后坐在两仪殿中,接受臣工们的朝拜。 汉化改革,是从太皇太后这里正式开始,之前几代先帝多少都有类似的举动,但是都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在朝堂上正式提出来,而这次又是制定大臣俸禄之事,其中多寡又和国库有关系,实在是有许多事要详细商议。 之前国朝中大臣无论官职如何,统统都没有俸禄,若是家中有田地奴婢的还好,若是没有的,尤其那些城门小吏受贿成风。此弊端十分明显,北朝的看似比南朝强大,实则四周强敌环绕,南朝富庶,北朝却因为风气败坏,行商之事没有南朝那么多。收上来的赋税自然也没那么丰厚。 不管打仗还是别的事,样样都要钱,平民负担过重,若是贸然加重赋税,必定会引发出第二个陈胜吴广出来,到时候不等北方的蠕蠕和南朝两边夹击,北朝就能自己里面先垮掉,所以汉化改革势在必行。 朝堂上对实行俸禄制,鲜卑勋贵中反对的并不厉害,如今朝堂上受重用的不是汉人就是精通汉学的鲜卑贵族。至于只晓得喊打喊杀的,几乎被排除在权力之外。太皇太后性情可不温顺,杀字诀让多少大臣心惊胆寒。 太皇太后听完汉臣关于执行三长制的回禀,她看向前面坐着的小皇帝。她这一辈子都走不到那个位置,只能在珠帘后。 扶在凭几上的手忍不住收紧,但她的话语一如平常那般沉稳。 “天子对此事如何看”太皇太后问道。 李平等着待会和太皇太后将此事好好商议一次,听到太皇太后问天子的那么一句,也并没有放在心里。
朝会上,每隔那么几次太皇太后就会问皇帝的看法。但是在李平看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当初天子年幼,直接是东宫全权处置。如今天子都虚岁十二了,自然不能像往昔那般,好歹面上也会问上那么一句。鲜卑虚岁十二的男孩已经不能够当做小儿看待了。 “此事全听大母处置。”御床上的天子说道。 这也是天子说惯了的。但是太皇太后却不像往常那般。 “天子日后要处置朝政,怎么能够事事都听我这个老妇的话”帘子后传来的声音很明显已经有几分不悦。 “大母,儿年幼,此事重大,应当由大母和诸公商定。”拓跋演不知今日为何太皇太后会和往常不一样。 “陛下直说便是。”太皇太后道。 拓跋演再三推辞,见到实在推不了,才带着些许困惑说出自己的见解。 朝堂之上只能听到皇帝说话的声音,李平听了拓跋演的话,心中都暗暗点头。 拓跋演说完之后,珠帘之后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太皇太后的话,“陛下此言有高祖之风。” 拓跋演垂下头来,“儿不敢。” 鲜卑饱受母氏公社的影响,尊母之风盛行,太皇太后养大了两个皇帝,经历三朝,威信甚重,在这位祖母面前,拓跋演不敢有任何不满。 朝堂上的大臣们,几乎全盯着太傅萧斌看了。 萧斌其人并没有多少过人的才能,能够有这么高的位置,完全是因为有个好jiejie。但他终究是外戚,是太皇太后一族。 太皇太后当年和先帝相争之事才过去了十年不到,朝中许多人对此事记忆犹新。见着太皇太后头一次当着诸位臣子的面夸赞天子,下意识的全都看着太傅。 萧斌被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全都要盯着他看。 好不容易等到退朝,萧斌连忙摆出一副诸事和己无关的脸,脚下加快步子。 和太皇太后商议要事的都是其他才能出众的汉臣,萧斌才能比不上别人,只是占着个位置,下朝之后也没有受到东宫宣召,他直接到了宫门处坐上犊车,就往家里去。 到了家中,萧斌就问起长子的事来,“大郎呢” 眼瞧着萧佻的年纪是一年大过一年,萧斌都打算着给他看新妇了。照着jiejie的意思,家中的侄子依然还要和皇家联姻。 或许是和拓跋皇室靠的太近,萧斌心里对尚公主并不热衷,他自己就尚公主,结果夫妻两个相敬如冰,皇家公主的性子还有学识,除去那一层身份,真心和普通鲜卑贵女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更想给大儿子聘个世家女,嫡庶无所谓,世家的女郎休养见识总要好上许多。 萧斌想要和萧佻好好谈上一次,毕竟都要娶妇了,还是白身根本就看不过去。就算女郎家里看在他的面子上愿意,那也要萧佻自己像个样才行。 结果家人答道,“大郎君今日一早出门了。” “出门了”萧斌转过头来奇道,这小子该别是又出门给他服药散发疯去了吧 一辆犊车停在郭家门口,前段时间郭家出了个休妻再娶的事。新妇无过而被休,这下两家从亲家变仇家,光是高家主母带人上门为女儿讨公道就闹了几次,更别说其中还有高氏族人来拍门的。 女郎们和姐妹一体同心,如今女儿被人指着鼻子指责,这让其他小娘子如何指出自然是要上门分个清楚黑白,随便一盆黑水再泼回去。 休妻和和离不同,和离大家分清楚妻子该得的,写一封放妻书,支付足够妻子生活三年的财物,好聚好散。休妻就一定要说出妻子犯了什么过错,有几分将妻子脸皮扒下来丢在地上往死里踩的味道。 如此不得罪人才怪了 高家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士族之间过招,虽然不同于田舍妇人那样厮打,但都是要命的东西。 高家人拿出当初女儿的嫁妆单子,一笔一笔对照收回嫁妆,这几日外面已经流传出郭家竟然动用新妇嫁妆这样的丑闻出来。 动用新妇嫁妆,这事的确有,但一旦被传出去,全家都要被打上印子。 “萧大,你这个真的有用”高季明和萧佻坐在同一辆犊车上,高季明看着萧佻微微掀开车廉,朝着那边的郭家看,不禁出声问道。 “你们士族,打击人都是名声上的,可是我看那个郭三比起那些无赖也差不了多少。”萧佻道。 “怎么没有用”高季明想起那个前姊夫就连连冷笑,“名声坏了,他也别想入仕了。” 北朝也用魏晋的九品中正制,区别是汉人世家自从被太武帝杀了那么一大批之后,老实了不少,同样的这个九品中正制也没有给士族形成门阀那样的好处。 不过名声坏成那样,入仕就别想了。士族士族,靠的就是在朝中有人,若是几代不为官,那么士族也只有中落的份了。 “你不懂,那个郭三拼死休妻,真的没想过这个”萧佻笑了声,“如今正在热头上,没个几年缓不过来,到时候他儿子都成堆了,你家外甥女都欺负成甚么样了。” “”高季明脸色坏起来。 “好了,去李家。”萧佻放下车廉,见着高季明那脸色他就笑了,“别那样子,我保证让你出气,还不行么”.最新章节百度搜蓝色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