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事如烟，再见经年

    夏海三中，有花园高中之称，校园环境在整个湘南都很出名，虽然成绩并不是很好，但也是有着迷人之处，也是和一中二中争夺生源的侧重宣传方向。

    叶天走进校门，迎面就是建有几处凉亭的空阔草坪区域，碎石小路绵延其间。再过去，有一条曲蜒水渠盘落，在边上一处凉亭旁形成一个盛满荷叶的池塘，然后通至校外护城河。水渠另有几个地方建有小石桥，连通另一边的初中部。

    叶天以前在三中，极少会去初中部，走上小石桥，双手不住的轻颤。

    不同于一中，二中，三中的高中部和初中部都属于开放式。

    绕过垂柳池塘水岸，入目的是一条穿过茵茵草坪的道路。正对面，是初中部教学楼，左侧是初中部半环形cao场，虽然只是高中部三分之一大小，但比起几千人的高中部，只有数百人的初中生，让这里看起来要显得更宽阔。

    cao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纷嚷声不断。

    随即叶天就释然，原来初中部已经开始上课了。

    教学楼下，叶天仰头望着一排排教室，心怦然跳动的厉害。走到楼梯前，深呼吸几次，抬起的脚却始终无法踏上阶梯，见过往学生奇怪看过来，他转而走开。

    教学楼和cao场之间的路上，摆着两排休息椅，因为学生都在上课或大扫除，这里基本没什么人，叶天平复气息，无力的在一张椅子上垂头坐下。

    远处垂柳拂动，阳光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温暖。他渴望的同时，还有着一丝慌措。

    cao场上，学生叫喊的喧嚣和身后不时传出的阵阵课文朗诵声，在耳边渐渐飘远。

    “叶天。”

    软绵绵的柳絮，被风卷的漫天飞舞，夹杂着飘忽的软糯喊声。

    叶天后背倏地收紧。

    风静下，柳絮纷飞，阳光耀眼。

    休息椅的另一边，仿佛有身影坐下，软糯声音里带着小小的抱怨，“终于找到你了。”

    叶天摒着气息，慢慢抬起头，身周世界如同被一点点抽离。

    “又不说话？你怎么了，怎么又躲到这里来了？”像个小孩子，话音里带着几分稚嫩的任性。忽地，淡雅馨香迫近，声音变得清幽，“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眼前一下模糊，叶天颤抖的攥紧手心。

    模糊余光中，似乎看到旁边的女人靠向椅背，仰脸望着明净天空，她伸手去接纷落的柳絮，轻声呢喃，“为什么，现在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呢。”

    叶天深呼吸着，突然，腿被不轻不重撞了下，低头，见一个篮球滚到脚下，他急切的转过头。

    另一边的椅子上，空留几片堆落在一起的柳絮。

    细碎脚步响起，叶天转回头。

    红色的篮球队服，一手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冲着叶天笑着。

    “你好。篮球是我们的。”

    叶天勉强的笑了下，低头前捡起球，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球，两眼无神。

    “那个……你没事吧？”那个身穿队服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看到叶天捡起球，就没有动作。

    “哦，哦！”叶天想过身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真不好意思！”叶天有些歉然。

    “谢谢。”那个男孩接过篮球，利落的转身。心中偷偷的想，这个人是不是今天忘吃药了，真奇怪。

    也许是触景生情的缘故，叶天变得恍恍惚惚，看到三中的花花草草，心中潜藏的记忆时不时蹦了出来。

    摇了摇头，纵使他思绪万千，他来到学校的目的不是怀旧，而是找寻记忆中的她。

    叶天原本想要放弃，打算一星期后再来，可是心中的有个声音一直提醒着他，有一种不安，就是没有亲眼看到她心中那种惴惴不安，最终叶天离开三中，按照记忆中的方向，两人雨中走过的路途，叶天踏了上去。

    街道上，叶天看了曾经她想避雨的屋檐，一如前世一般，心中更多的是感叹。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

    顺着街道走到了尽头，古道熟悉的十字路口跃入眼前，这就是前世两人最熟悉的交叉路口，两个人的命运就如同这个交叉路口一般，十字相交，最后相距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对方。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叶天更多的是感怀，来不及追忆，叶天就被一阵嘈杂声音吸引了过去，周围的小贩也是急忙收拾摊铺赶忙跑路。

    吱嘎……

    远处一辆中型卡车速度绝对不低于70迈，吱嘎一声突然在路边刹车，速度之快，甚至在柏油马路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轮胎痕迹。

    几个穿着便装的城管队员推开车门下车，砰砰的摔上车门，那沉闷的关门声，让周围人心一落千丈。

    就在不远处面摊上，一个四十出头，生活的重担压的她已经有些微微喘不过气来，微微佝偻着身子的妇人，那饱经风霜的眼中有着一丝慌乱，本来有些苍白的脸上此时更是苍白的吓人，她也顾及不了摊上的可人，拿起桌上的调料盒以及筷子笼急匆匆的收拾起桌子来。把桌子折叠起来放到了一辆三轮车上，甚至都没有擦拭着桌上的油污。

    不过还没等她再有所动作，那几个人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几位大哥，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虽然沧桑，但仔细观察去，她的眉眼间透漏出的韵味，叶天有一种熟悉感，叶天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个女人低声下气，脸上也挤出讨好的笑容，手也不停的收拾自己的摊位。

    “市容就是让你们这些小摊贩破坏的！”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穿着普通服装，套着一件城管队员制服上衣的中年男人，男人微微发福，语气大气凛然，充满了上位者对小老百姓的指责和优越感。

    这个男人叫刘明现，这两个月查了她不下十次，一开始还笑嘻嘻的，后来越来越恶劣，也越来越不遮掩。

    这两次刘明现明显不耐烦了，大额罚款，抄没锅碗瓢盆不遗余力，她的生意还算可以，不过被罚一次，就是好几天的收入，看刘明现的样子，只要自己不妥协，是没办法了。

    这就是社会的悲哀和现实，本来为人民服务的公仆，管理市容市貌的城管，成为了压榨老百姓威逼良家妇女的恶棍，披着老虎皮的流氓。

    1998年，市容市貌的整治力度不大，这些小商小贩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要是他们真想整治一个没根没背景的女人，实在太简单了。

    “收拾东西。”

    刘明现皱起眉头，看向赵玲夏的目光深邃玩味，微微扭头说道，然后几个健壮的青年，就开始把三轮车上的东西往卡车上搬。

    “宋哥，宋哥不行啊，不能搬啊，不能搬……”

    知道一个没钱没背景的小老百姓被剥夺最后生存权利的那种无奈和悲哀吗？赵玲夏脸上挤出的笑容早已经消失，双手护着自己的车子，不过哪里抵得过几个青年的抢掠？

    “抱歉，可这是制度，没办法！”

    刘明现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赵玲夏有些不耐烦。

    “不能搬啊，刘哥，求求你了……”

    看着车上的东西越来越少，泪流满面的赵玲夏再也忍不住，浑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砰砰的向着刘明现磕了两个头：“刘哥，求求你了……”

    一个被剥夺生存权利的女人，在这种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几近崩溃，几乎是下意识的哀求了，她不在乎自己，可是她还有个要上学的女儿养活，社会的艰辛，生活的现实，让她明白，自己撑不下去了，自己那个年龄如花的女儿，会如何的沉沦。

    “我给你指过路了，你不走那就别怪我公事公办了……”

    刘明现小声说道，摇了摇头，随即捻了捻食指与大拇指，显然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钱，指挥着那一帮在卡车上上蹿下跳的手下，深深叹了口气，表情有些遗憾，不过目光里却充满了兴奋。

    “宋哥，车还收不收？”

    一个小平头的城管队员跳下车来，踹了一脚锈迹斑斑的三轮车，然后向着刘明现问道。

    “算了吧。”

    不能让她绝望，也不能让她有希望，绝望就会走极端，有希望就不会妥协，这点儿人性的拿捏，刘明现炉火纯青。

    站在一旁的叶天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过弱rou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即使两世为人的他看到这个场景很是感慨，但是他不是一个活雷锋，见到别人有什么困难就会冲上去给人家理论，其实他也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小小的沙粒而已，这个世界也不并不会因为他的重生而改变什么。况且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就像前世的自己，在自己受到委屈和屈辱的时候，并没有小说中或者戏剧中会有人为他鸣不平，他也是自己忍忍就过去了，毕竟这就是所谓的生活。更何况，仅仅16岁的他真的冲上去又能做的了什么？

    微微的摇了摇头，叶天转身而行。期待着，与记忆中的人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