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提线木偶
心情低落的时候,时间仿佛都被设置成了慢放。 自那天离开咖啡店后,许一只已经许久没有再去过了,明明才过去一个假期,可许一只却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再次走到咖啡店前,熟悉的位置上,早已没了那个占据她所有视线的人。 许一只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想通了,可她的心还是会一抽一抽的疼。 原来,不是所有问题都能交给时间。 原来,离别真的可以在每一分每一秒。 原来,她和谢南就只是萍水相逢聊得投机的……陌生人。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许一只想,她再也不会遇到下一个谢南了。 不知不觉间,许一只走到了公园前的秋千旁。 看着眼前微微晃动的秋千,许一只想到了她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和谢南一起。 那时的谢南在她身后推着她,那双温柔有力的手,推着她向前,向上,向着希望…… 许一只站了一会,最终还是坐到了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 严冬之下,落叶残枝早已归于尘土,枯败的树干上零星的杜鹃鸟却让这一切都显得越发凄凉。 这时,像是有所感应般,许一只突然抬起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她走来。 是谢南。 只一眼,便将许一只这么久以来的坚定击得粉碎,让她苦苦寻找的借口溃不成军。 她果然,还是好喜欢他。 望着向她走来的谢南,许一只突然想起诗经中的一首诗。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今天究竟什么什么日子啊,让她遇到如此灿烂美好的人,她该拿他怎么办? 如此糟糕的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够遇到眼前的这个男人。 此刻的许一只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她是多么喜欢谢南,是比喜欢还要多好多好多的喜欢。 十分,十分地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想要将自己的一切都和盘托出的喜欢,想要往后余生朝夕相伴的喜欢,想要与之轰轰烈烈与之平平淡淡的喜欢。 想要,立即跑过去拥抱他的喜欢。 可许一只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看他一步步走进,看他为自己而来。 许一只试图从谢南的脸上看出一丝憔悴,证明他也是难过不舍的。可谢南却依旧是那副熟悉的风轻云淡,好似让她伤心遗憾的过往,在他这里都渺小的不值一提。 谢南坐到了许一只身旁的秋千上,格格不入的西装与秋千,但许一只却笑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如那天在咖啡店中。 最后,许一只开了口。 “一直都是听你讲故事,今天便听听我的故事吧。” “好。” 谢南依旧是对许一只有求必应的样子,但许一只却明白,这与情爱无关。 两人像是回到了最初的相处模式,一个人讲故事,一个人听故事。只是这一次讲故事的人成了许一只,而听故事的人则是谢南。 “很久以前,有一位十分优秀的芭蕾舞蹈演员,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了一位大提琴演奏家。兴趣相投又旗鼓相当的两人很快便在一起了,他们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两人的爱情也成为了令人艳羡的典范……” 说到这里,许一只握住纤绳的手紧了紧,“就在婚后的第二年,美丽的舞蹈演员便怀上了宝宝。她本以为这会是自己放弃诸多机会换来的幸福结晶,所以怀着满腔地幸福拨通爱人电话,迫切地分享她的喜悦之情。果然,电话那边的爱人兴奋地大笑着,说着立即过来接她回家……” 尽管许一只的声音十分平静,但谢南却清楚地感受到了许一只的难过。 “可就在她满心欢喜地坐在医院长椅上等待爱人的时候,却看见了浑身是血被推进来的,她的爱人。她一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可这一次,幸运没有降临,一场车祸带走了她的爱人,也带走了她的笑……”
许一只深吸一口,平静了一下继续道:“有许多人劝她说你还年轻还会遇到好的人,别让孩子耽误你,打掉孩子开始一段新生活吧。也有许多人安慰她说一定要振作,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好好活着……” 谢南的眼中满是心疼,他想抱抱许一只想要告诉她,别怕还有他,可如今的他却连安慰都显得突兀。 “她恨自己的电话断送了爱人的生命,恨这个突如其来的生命,更恨所有的人都在关心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却没有人真正地为爱人的离开感到难过。” 严冬的风,像刀子一般刮在许一只的脸上,疼的她泪眼朦胧。 “可当她躺倒手术台上时,她却犹豫了。她爱的人已经离开,这个孩子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礼物了,她不愿就这样丢掉……” 许一只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就这样,她离开了熟悉的城市,默默地生下了这个孩子,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她让这个孩子向他的父亲一般学习大提琴,像她一样练习舞蹈,像他们曾向往的田园生活般学习古琴字画,让她活成了自己所期盼的样子,活为一个懂事的娃娃。” 这是许一只第一次讲这个故事,她的故事。 她就是故事中的那个孩子,那个活成提线木偶的孩子。 坦白地讲出这一切,远没有许一只想象的那么难过,没有痛彻心扉,也没有歇斯底里。 至少,看起来十分平静。 许一只想,或许正因为听众是谢南,她才会如此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过往打碎重组。 坦然地接受所有的不堪与阴暗。 故事讲完,许一只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自她知道这一切后,她总是如履薄冰地活着,乖巧懂事,一味地压抑着自己做一个听话的孩子。 只为了让mama能对自己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