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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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奢料得一点不错,秦王此时,正在寝殿等着国相。他手持一卷竹简,皱着眉头,边踱步边扫看着简书的内容,明显有些烦躁,他突然发问:“那楚使伍奢,是伍举之后?” 一旁小心侍立的永巷令忙答道:是。 秦王有些不解,问:“那楚国新君之位,乃是杀兄自立,谋夺而来。伍家素有忠直之名,伍奢怎么会趟这混水?” 永巷令小心答道:“听说……是新君再三延请,他方接了世子太傅之职。” 秦王沉吟道:“楚君得人啊……” 永巷令低着头,不敢接话。秦王将竹简草草一合,几步走至案边,将竹简往案上的竹简堆上一掷。永巷令忙上前整理。 一内侍入,快而无声地走到永巷令身侧耳语了两句。永巷令微现意外之色。秦王信手又取过一卷竹简,唰地展开,头也不抬地问:“人到了?” 永巷令凑至秦王身边,轻轻说了两句。秦王的手微微一顿,抬头向殿外看去,脸上神情有些古怪,过了好一会儿,方道:“请。” ---- 素袜黑裙,施然中带着迟疑之意入殿,殿中的洁净的地板在灯光下微微反着光,衬着嘉太妃的纤弱的身姿,有如踏冰而来。 殿中只余永巷令一人侍于秦王身后。秦王立于座前相迎,由于难以掩饰的意外与一些别的情绪,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过于郑重严肃。 丽人一身简素、弱不胜衣。恍惚间,一如当年,他看着她姗姗而来。 当年,得知候选诸女中,有人殊丽无双,他年方弱冠,难免好奇,一见之下,惊艳之余,便留了心,但其实二人并不算熟稔,不过寥寥几面。后来她被父王所纳,为避嫌疑,二人均着意小心;他即位后,年轻君王,大位不好坐,他处处小心,反而比做世子时更为持重,故而二人似如今这般私下见面,极是少有。 嘉太妃走得近了,秦王收敛了心思,低头拱手为礼。 嘉太妃表情也有些紧张,轻声道:“本宫来得冒昧,还请大王……见谅。” 秦王礼貌地说:“太妃前来,必是有事,不必这样客气。” 嘉太妃再不多言,盈盈屈膝下拜。秦王一怔。 却听得嘉太妃语声凄楚:“不祥之人,请大王垂怜。” 秦王微微动容道:“太妃这是……” 秦王边说伸手欲扶,他的手将将触到嘉太妃的外衣时,嘉太妃顾自深深低下头去,露出白皙的后颈。 嘉太妃哀恳道:“求大王,看在先王的面上,容本宫守寡全节!” 秦王的手凝滞片刻,还是继续伸了出去,虚虚扶在嘉太妃肘边,和声道:“太妃何必如此,快请起。” 嘉太妃有些执拗地:“请大王应准。” 秦王不禁有些心烦,他稳了稳心绪,和声道:“寡人正有事要与太妃商议,还请太妃起身,也好说话。” 嘉太妃有些狐疑地抬头,见秦王神情温和,不好再坚持,便欲顺着扶持起身。秦王之手触及嘉太妃的上臂,虽隔着衣服,二人均是微微一顿。永巷令忙上前接着搀扶,秦王只得将手收回。嘉太妃退开一步,站定了,向秦王微微颔首,轻声道:“大王请讲。” 秦王话到嘴边,又不禁犹豫起来。嘉太妃探询的目光看向秦王。秦王无意间一扫,不觉怔忡。 嘉太妃柔声问:“大王要说什么?” 秦王猛然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定了定神,斟酌着道:“今日……晋使呈文,为晋君……求聘太妃;楚使亦求奉太妃归宁。不知太妃……可有耳闻?” 嘉太妃惊愕道:“怎么楚使也……” 秦王不敢正视嘉太妃,嘉太妃却紧盯着秦王不放。秦王硬着头皮道:“这晋楚之请,若择其一……” 嘉太妃脸色唰地白了:“大王这是要赶本宫走?” 秦王解释道:“太妃误会了,寡人并无……” 嘉太妃劈头打断:“那大王此言又是何意?” 秦王原本便焦灼的心头不禁亦生起一丝火气来,他控制住了情绪,语气却不禁有些冷了下来,道:“寡人不过是与太妃商议。” 嘉太妃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有些不自然地微微侧过脸去,郑重道:“本宫,绝不再嫁。” 嘉太妃的语气虽不似之前尖锐,但语意坚决。秦王并不意外,问道:“那……太妃可有省亲之意?” 永巷令一怔抬眼,马上又垂下了眼帘。嘉太妃更为狐疑,但其中干系又岂是她能想得透彻的?她一时有些摸不头脑,试探地道:“大王是说……” 嘉太妃突然眼睛一亮,问道:“大王之意,本宫归楚,便可推托了那晋君?” 秦王不答,算是默认。嘉太妃喜道:“那本宫能带孟儿回去么?” 秦王一愣,只觉太妃的喜色有些刺眼,淡淡问道:“太妃很想回母国么?” 嘉太妃急切地说道:“只要能与孟儿清静度日,本宫去哪里都愿意!” 虽然不是不明白她为何这般急切求去,但秦王心头只觉莫名不快。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更加冷淡下来,道:“太妃当知,我国王子王女,若非入质、外嫁,均不能擅离。” 嘉太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妥,只一心哀恳道:“就不能……破一次例么?” 秦王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一下,嘉太妃察觉出了秦王的不悦,只是她会错了意,她呆了呆,微微苦笑了一下,缓缓道:“本宫不懂国事,但也知大王这是遇到了难处。既然大王要本宫走,本宫本无不依之理,只是……本宫只有这一个女儿……” 嘉太妃泪盈于睫,屈膝而跪。永巷令意外地忙上前欲扶,嘉太妃举手制止了永巷令,又低下头去。泣声道:“本宫从未求过大王什么,只这一回……本宫只求大王这一次……求大王看在……” 嘉太妃的语声滞了一滞,才继续说下去,哀求之意更盛:“求大王,可怜我孤儿寡母……” 秦王心头一半怜悯、一半则是有些气恼。 女人若是一味倚仗自己的美丽,乞求与要挟他人的怜悯庇护、试探他人的底线,有时也会引人反感。 秦王沉声道:“太妃既知此乃国事,当识大体。”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嘉太妃一时哑然,她心中越发气苦,憋出一句:“若是本宫不回楚国,大王是否……便要将本宫嫁往晋国?” 秦王忍不住脱口而出:“寡人若是准了太妃带上长公主,太妃是否便不介意嫁去晋国?” 嘉太妃一震,睁大了双眼看着秦王。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终于,嘉太妃面露绝望,低下头去,轻声道:“大王既这样说,本宫……哪里都不去了。” 秦王只觉心头焦躁,冲口而出:“太妃定要这般为难寡人么?” 嘉太妃脸上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反问道:“为难?难道大秦如今连一个寡妇都保不住么?” 永巷令吓了一跳。秦王也是一怔,面上大是挂不住,沉了脸道:“太妃!” 嘉太妃面上闪过一丝惧色,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只能豁出去了,她举手及额,叩下头去,颤声道:“本宫冒犯大王,大王尽可降罪。尊位、宫室,本宫都可不要,只求容我母女有一席之地安身,请大王……开恩!” 虽是请罪求恳之语,语气却显得激动而不驯。秦王心头火起,沉声道:“太妃当知,王家亲情,从来大不过国事。” 嘉太妃此番深夜求见,虽然心怀忐忑,但对所求之事,不知怎的,还是抱了五六成的把握。想着这些年来,他一直对自己心存维护,若非如此,她寡居的日子只怕更是难过。此番只要她开口相求,他多半会念往日那一点情分,再护她一护。可是眼前的君王一口一个国事为先、大局为重,竟是铁了心要弃她不顾的模样,她心中冰凉,不由得绝望泪下道:“国事艰难,本宫本不该为难大王。可若要母女分离,本宫……生不如死……” 嘉太妃猛然抬起头来,她反手拔下那枚长长的玉笄,一头秀发瞬间披散开来。秦王与永巷令齐齐吓了一跳。嘉太妃已将发笄抵在自己的腮边。
永巷令惊呼:“太妃!” 嘉太妃凄厉地:“是因为这张脸对不对?是这张脸对不对?” 秦王厉声喝道:你做什么? 嘉太妃仿若未闻地哀声道:“本宫知道,种种种种,都是为了这张脸!本宫情愿毁了它,只求……只求大王能留本宫残命于宫中!” 嘉太妃语毕,手上便要加力。秦王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嘉太妃的右手,嘉太妃一边挣扎一边哭泣,永巷令生怕伤到秦王,偏生又插不进手,大急。只见长发罗衣飘荡之间,二人一阵纠缠,毕竟男女气力不同,发笄被秦王所夺。 秦王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秦王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嘉太妃的手,感到一阵局促,松了手。嘉太妃伏地啜泣不已。秦王半跪于地,定了定神,不觉怒气又起,沉声道:“太妃为何就不肯体谅一二?” 嘉太妃只觉无数委屈伤心涌上心头,哭道:“体谅……这些年……我还不够体谅么?我都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我体谅什么?” 嘉太妃这句话,一个敬语都未用,显是怨痛失态已极。秦王看着嘉太妃,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其实说得不错。 她不是多事之人,知道自己身份有些尴尬,这些年,循规蹈矩,父王在时,她安安静静做她的宠妃;父王逝后,她老老实实养她的女儿。专宠时不恃宠欺人、守寡后更是避嫌少出。她方方面面都体谅了,都小心了,只求一点太平安宁,还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他还要让她体谅什么? 只是,若不是他有心存着一份怜惜,念着那点旧意,这些年,她又怎会过得这般太平?当下之事,他又怎会这般花心思周全安置、好言相劝? 秦王只觉郁闷无比。 其实未必不能分说商量、甚至正言震摄,但眼前女子这些话,竟将他的话生生堵在胸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半晌,秦王抬手,永巷令忙上前扶起秦王。秦王站定,沉声问:你……果然想好了? 嘉太妃决然道:“是。我宁愿死,也不愿母女生离!” 秦王心情复杂地看着长发零落的嘉太妃,情不自禁地欲伸手,又觉不妥,转过脸去吩咐永巷令:“扶太妃起来。” 永巷令忙上前扶起仍在抽泣的嘉太妃。秦王依旧扭着脸,有些负气地:“既然太妃心志坚决,寡人尽力成全便是。” 嘉太妃心中陡然一松,她惊喜道:“大王此话当真?” 秦王按下心头的焦躁与恼怒,回过脸来,上前一步,将发笄递到嘉太妃面前,语带双关:“太妃放心,我大秦太妃,乃国之重宝,断无改嫁遣归之理。” 永巷令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嘉太妃又惊又喜,睁大湿润的眼睛看着秦王,她这双眼生得太好,哭过之后更是盈盈脉脉,长长的睫毛上几点细碎的水珠,与双瞳映着殿内灯光,莹莹烁烁,如星空一般,引人沉醉。秦王怔怔看着她,眼见她的睫毛微微一颤,目光游移了一下,二人之间,渐有别样意蕴溢出。 正在此时,殿门微启,一名内侍探了探头,见嘉太妃还在殿中,便朝永巷令递眼色,永巷令努了努嘴,微微摇摇头,内侍会意,缩了回去。 嘉太妃也回过神来,她接过发笄,垂下眼去,敛袂行礼,轻声道:“多谢大王。大王庇护之恩,永志不忘。” 秦王欲言又止。嘉太妃低着头,将发笄笼于袖中,徐徐退了几步。秦王忘了施礼相送,看着嘉太妃转身,盈盈出殿而去。秦王久久不语。 永巷令小心地提醒:“大王,国相大人,已在候见了。” 秦王陡然烦躁地提高了声音:“还见什么见?不见!” 永巷令吓得忙不迭地躬身退开。秦王又愣了片刻,重重吐出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