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战沉
“嗡呜呜——” 独身浸在这一望无际的海洋里，即使是只在浅层，也足以让人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头上的海面是波光粼粼，足下的深蓝却深不见底。手脚划过去只感到乱流带来的阻力，没有一丝依托感，只要一脱力就会被吞噬。 “噗！” 憋不住了的晓军浮出水面，望向那海天交界处。若有若无的闪光，隐约传来的爆响，看来自己离交战区不远。 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为了方便汇合，不能游得太远。 突然，晓军转身低头看向海面。眼珠微动，旋即深吸口气，再次下潜。 就在水下几米、晓军正前方五十米左右。两个圆筒状的玩意正拖着点点气泡，向晓军的方向游来。 而在其后三百米开外，两只紫黑色的“章鱼”在那缓缓游动。 啧，还真时不给一点活路啊。 …… 水下暗流涌动，水上炮火连天。 深海战机已经到达基林一队上空，展开第三波攻击。虽然烈度没有之前的一次强，但带着吹雪这名重伤员，想挺过去也绝非易事。 驱逐舰们把所有能对空的火炮全部对向天空，竭尽全力地倾泄弹药，似乎多打出一发炮弹就多一线活下来的希望。 深海的战机依旧是按部就班，分组进攻，交叉投弹。但都是一股脑进攻，完全无视防空火力，无视战损，似乎也是带着拼命的想法。 “呜嗡嗡嗡！” 队伍的正前上方传来轰鸣，深海六架轰炸机正俯冲靠近。 “十二点！轰炸机！” 基林全队中防空能力最好的驱逐舰，拥有127mm、76mm、20mm，三种口径的可对空火炮，远中近的防空都可应付，故把她作为轮型阵的中心。 现在对方六架飞机从同一方向上进攻，逼得她一时抛弃了其它方向上的防空，全力对付面前的这个“大火球”。 基林火力全开，近炸破片和速射弹幕织出了一道死亡火网，基本给这六架楞头俯冲的战机判了死刑。 而对方已是决死，深海战机在密集的火网中做着最后的机动，尽可能的靠近投弹，就算是全灭也要咬下基林她们一块rou。 矛与盾的较量，在数秒内便决出了胜负。 四架战机在投弹前就被命中，失控偏离或当即爆炸，只有两发航弹脱出。基林看准了炸弹进行规避，让这拼死丢出的炸弹落了空。 而这两发的落点并不远，近失航弹爆炸激起的水花扑了基林一脸。冲击波更是影响到了她的平衡以及脚部舰装运作，航速下降且差点一头栽在海上。 “10点钟！鱼雷！”沃克兰喊道。 深海鱼雷机压着基林转火后的那点空挡，靠着轰炸机吸引和爆炸后干扰而创造出的机会，快速逼近到了基林一队的左前方。虽然沃克兰与果敢拼命阻拦，也还是让对方投下了三条鱼雷。 各舰见状紧急加速，各朝各向规避鱼雷。本就混乱的阵型现在彻底散架。 其她舰娘基本避开，但其中一颗朝着尚未回神的基林直直冲去。 “基林！躲开！” Z16大声提醒。满脸海水的基林慌忙看去，在模糊一片的视线中，找到了那从左侧靠近的一道白迹。 基林赶紧加速，但舰装受损使加速迟钝，加上之前为保护吹雪而做的减速，导致现在基林几乎顿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鱼雷往自己脸上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娇小的身影闪了出来，横在了鱼雷前。 涣散的红瞳中仍有着丝丝坚毅，满脸的血迹也盖不住那微笑的纯洁。淡然而又决然。 “嘭！！！” 巨大的浪花应声而起，基林的脑子仿佛被这记巨响给抽空。战机的尖啸，炮火的轰鸣，队友的呐喊。一切都仿佛被隔离开来。 她茫然地划出一段距离，随后缓缓停下，转动地转动脖子回头看去—— 一片广阔之下，仅剩点点暗红。那淡蓝的千万长丝，已融入海天一色中，再无踪影。 “吹雪……” 那飘摇欲坠的娇小身影，终究被这无情的海浪卷走了。 同时，海牙岛指挥部—— “司令员，我方驱逐舰吹雪，已失去信号！” 闻言，撑头伏案的戴玉馨猛抬起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抓起眼前桌上的通话器：“基林，报告情况！” 频道里一片混乱，Z16、果敢、沃克兰的断断续续，却听不到基林的声音。 “司令官，吹雪…被击沉了。”Z16强忍着情绪，替基林汇报道。 戴玉馨皱起眉头，攥紧拳头，心里暗叹口气，追问道：“其余舰娘情况如何？” “其她队员状态尚可。” “全队继续保持防空阵型，提回高速。”玉馨轻抿嘴唇“再坚持一下，支援舰队很快就到。” “是。”“收到……”“收到。”“……” 话音刚落，指挥部里响起另一通通讯，中校的声音切了出去。安静的电流声充斥在频道里，小队一时陷入沉寂。 Z16咬着下唇，颤抖的双手渐渐紧握；沃克兰抬脸看着盘旋的战机，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还是果敢反应回来“快，向旗舰同志靠拢！” 大家回首看去，只见基林仍愣在原地，仍侧首凝望吹雪消失的方向。 深海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两架挂载航弹的战机俯冲而下，直逼基林。 “基林！”Z16大喊道，同时三舰协力向敌机开火。 但来不及了。这两道小小黑影十分灵活，在杂乱无章的火网间隙中穿梭，仅数秒就闪到了对基林的投弹位置。 被炮声“饱和轰炸”的基林微微回过神来。雷达上的两个回波已近在咫尺，寻迹看去，藏在艳阳光晕里的黑影早就杀气毕露。 就在航弹即将脱出之时，四道从天际线飞来的黄焰也已到达。在引力的拖拽下，正好掠至两机翼下。 “嘭、嘭！”“嘭、嘭！” 四发炮弹平分两组，引线几乎同时触动。破片四散迸射而去，敌机被扑了个满怀，当即解体化为火球，带着黑影坠入海中。 Z16这时才发现，在雷达探测的边缘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回波。紧接着，频道里响起道略显稚嫩的女声。 “这里是萤火虫，呼叫友军……” 经过之前的通话后，萤火虫就接入了北护二的频道里。刚才一直在听着基林一队与海牙岛指挥部的通话。在得知一名队友战沉的时候，她刚好赶到交战区附近。 “这里是北护二，收到请讲。”戴玉馨的声音突然冒出。 “这里是萤火虫，我距友军还有约2.5海里。” “好，请尽快向我方靠拢。”戴玉馨与萤火虫说完再转向基林一队“全队，防空阵型，向友舰迅速靠拢。” “那，吹雪……”基林呢喃道。 “是！”Z16赶紧出言打断基林在断片状态下的小声细语，并赶回到其旁直言提醒“基林，整队！” 基林没有动，只是看着Z16，眼中满是苦痛与挣扎。 “旗舰同志，执行命令吧。” “嗯，快点、我们该走了！” 果敢，沃克兰…… 大家都是这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样，被恐惧从头到尾地包裹着。 但自己比这还要不堪无数倍…… “嗯……” 基林的肩膀垮了下来，无力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向着萤火虫的方向驶去。那浑浑噩噩的模样，似是把刚才再三说过的整队命令给抛至脑后了。Z16等没有办法，只得先跟上再自己调整。 还剩四艘舰娘，之前在防空阵里坐中的基林，此时便被放在了队首。其余舰娘跟在其后，排成四点划出矩形阵，向空中零散的敌机抛洒同样稀松的弹幕。 此时，双方都已经精疲力尽。 深海战机对舰的玩意都几乎丢光了。同时，像是失去控制一样，没有了进一步行动。既没有返航去整备，也没有做什么更疯狂的进攻（比如直接创下来），就是呆呆地在空中盘旋。 基林一队则是无心再战，既然对方没有追击，那就赶紧加速离去。很快就与风风火火赶来的萤火虫汇合。 “报告，友舰已与我队汇合。”由于基林还是那丢魂样，联络指挥部的旗舰职责就只能让Z16代劳。 “收到，Z16。”戴玉馨切出去一小会，再转回来“敌方的轻型航母已经被击沉。” “现令你队，肃清残余敌机，随后搜寻莫晓军中尉。” “是！” “务必迅速。”戴玉馨甩下这句话后，长舒一口气，瘫在椅子上，按摩着太阳xue。 “还好还好，损失不大。” 虽然沉没了一艘驱逐舰，但好歹是要赢了。之后只要找到莫晓军就万事大吉。 “嗯，艾拉？” 靠在椅子上的玉馨一侧首，就看到了在门外的艾拉教官。 对方半边身子探出，用那挂着沉重眼袋，且无神无光的美丽蓝眸，面无表情地看着指挥室里的一切。 扫在视一圈后，两人目光对上。可就一瞬间，下一刻，艾拉就把视线转开了。 玉馨没有艾拉那般冷淡，虽然脸上也是皮rou不动，但眼中却闪着复杂的情绪。 就在玉馨起身的时候，一名少尉从外走来，见到门旁的艾拉便是敬礼。吓得艾拉身体一颤，回首瞪了少尉一眼后就迅速离开了。 看着满脸无辜的少尉，玉馨没有办法，在心里暗叹口气。 …… “莫长官！” “莫晓军长官！” 在解决那些失去控制的深海战机后，众舰娘便赶往晓军大致在的海域搜救。 就在大家都开着探测设备、火急火燎地来回转悠时，基林则关掉设备，独自随着洋流漂荡。蓝瞳涣散，低头不知在看何处。 沃克兰见状不忍，关掉通讯后靠近问道：“基林，没事吧……” 基林嘴角抽搐，没有回应。沃克兰干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失去吹雪，大家都不平静。但对于战争，如此是常态。 “基林，该去搜救莫长官了。”沃克兰决定狠下心来，但还没等她继续说，基林突然开口了—— “还好还好…损失不大…” “诶？！” “沃克兰，你听到了吧。”基林猛抬起脸来，转向沃克兰“指挥官说的话。” 沃克兰愣住了，虽然玉馨说这句话时离话筒较远，声音略小，但她确实听到了。 没等沃克兰反应，基林又低下头，自顾自继续说：“什么叫‘还好’，什么叫‘损失不大’！” “吹雪！吹雪她……” 在基林情绪爆发之时，她们脚下突然冒出一串气泡。可气泡太过细小，并未引起她们的注意。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基林呢喃着，看向自己微抬的双手。 为什么自己那么没用。 身为旗舰，且是小队里、乃至整个北护二中综合能力最强的驱逐舰，实战的表现却如此不堪。 通讯要队友救场，本该拿手的防空也打得一团糟。不仅没保护好伤员，还让队友为自己搭了进去…… 基林咬住下唇，两行热泪不住滚落。沃克兰扶着她，轻轻抬手，帮其拭去眼角的泪珠。 思索了一番，沃克兰仍不知如何拿捏，但还是出言：“基林，不要太难过了……” “嗯、不是。我是说，吹雪一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她为了你，为了任务，她……” 停顿片刻，沃克兰再低声道：“不要、辜负了吹雪。”说罢，就抿着嘴唇低下了头，不希望对方看到自己眼中的泪花。 一个伤心的要去劝慰另一个伤心的，确实是为难了。但好在基林理解沃克兰的意思。 几次深呼吸后，基林止住了呜咽，转头看向沃克兰，再低头看向海面。 海上碧波荡漾，似是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对，不能辜负吹雪。”基林带着些许哭腔，渐渐握紧拳头“不能让她白白牺牲……” “噗噗噗……” 同时，那串漂浮上来的气泡突然增大，气泡破裂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紫蓝两双大眼眨巴几下，干瞪着眼看了一小会。还是沃克兰反应了过来，在此开启声呐—— “咚～” 仅下降数米就有回波反馈。但还未来得及采取什么措施，一团黑影便从水中上浮，直冲她们而来。 “噗呲……” 海面划开一道小口，将那道黑影吐露出来，曝于阳光之下—— 一名面色惨白，娇躯上挂着残破布料的少女，静悄悄地漂在水面上。口鼻中倾出道道细流，血、水与琐碎杂物一起，飞快地从其脸上褪去重归入海，露出原本苍白如雪的面庞。 而那失去束缚的淡蓝长丝，则顺着海面缓缓铺开。若不细看，很可能会把这长发与蓝海混在一起。 “吹雪……” 在恍惚间，基林缓缓报出了眼前少女的名字。 “是、是吹雪！” “诶诶？！” “啵啵啵！” 而在吹雪肩旁，又浮出一串气泡。而这次是翻腾而上，宛若沸水—— “噗哈！” 一道人影钻出，定睛一看，是名男性—— 板寸头、肤色黝黑、白色军服，肩上一带二。 “你们…能不能帮个手？”少年咳嗽两声，抹了把脸上的水，又看向基林和沃克兰，强挤出一脸悠然道：“这小姑娘都还在呢，哪来的牺牲！”